被禁多年的“死亡之水”,
为何还会出现?
10月1日,河南驻马店的一位13岁女孩,因琐事,赌气喝下了剧毒农药百草枯。
家人将其送往当地医院洗胃,随后在民警的紧急护送下,转至武警河南总队医院抢救。
同时,北京、山东等地专家赶赴郑州会诊。
女孩的身体状况,牵动着无数人的心。
但就在10月5日凌晨,病情还是恶化了。
“前三天肾脏等器官还很正常,人也很清醒,从第四天开始突然恶化,肺部一个小时一变。”
家属谈及这一情况,泣不成声。
10月13日,女孩仍处于清醒状态,其肺部纤维化症状继续加重,十分痛苦,由于无特效解药,只能保守治疗。
很多人说,“百草枯这种药,给你后悔的时间,却不给你后悔的机会。”
因为很多中毒者在走向死亡的过程中,人是清醒的,只能一点点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
多器官衰竭,肺部纤维化,不可逆转,没有解药。
早在2016年7月,我国便已禁止销售和使用百草枯,但多年来,因喝下这一毒物而中毒死亡的案例仍屡见不鲜。
这说明此药仍然可以较为轻易获得。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中国的“百草枯之父”
作为一种快速灭生性除草剂,百草枯实在有着太多的优势。
它杀草速度极快,能迅速被植物绿色组织吸收,几十分钟即可使叶片黄,直至全株枯死。
这种效力,很少有药物能与之匹敌。
并且,药剂落到土壤里会钝化失效,没有残留危害,对生态环境非常友好。
它不会破坏植物的根系和土壤内潜藏的种子,故不会引起水土流失;
它不能穿透树皮、不会损伤树干,可以放心在果园、茶园、桑园、林带使用;
它甚至能耐雨水冲刷,施药后30分钟遇雨基本能保证药效,施工条件非常宽松……
● 喷洒百草枯后的效果
因此,自1962年英国ICI公司(先正达前身)首先注册并投产以来,百草枯迅速占领市场,在全球130多个国家广泛使用。
1984年,我国开始从英国进口百草枯。
作为农业大国,我国的良田和高产田很少,农药需求量很大。
一定程度上,农药算得上是维护农业稳定的基础之一,它牵扯着粮食、环境、食品安全、生态平衡、地下水等诸多问题,这些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我们必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1996年,时任山东省农药研究所副所长的李德军,带队开始进行百草枯的自主研制。
● 年轻时的李德军
谈起为什么选择这项课题,李德军说:
“一方面是由于国家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时太年轻,不知道百草枯的研制难度那么高,很多大专家都知道这个东西太复杂,不好弄。
“当时我的想法是,我们研究所经济状况和国内知名度都比较低,如果我的研究项目与大院大所的课题重复的话,就很难有出头之日。往往是我的技术没等做成,别人已经产业化了。所以我只能找些大家都不愿意做的来做。”
靠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干劲儿,李德军一头扎入了百草枯的研制中。
这一干,就是整整8年。
经过持续性的攻坚克难,中国企业自主生产的百草枯终于面世,它一经推向市场,便以优良的性能和低廉的价格,广受好评。
在国内上百种农药产品中,百草枯很快跃居生产使用量第二的位置,并在全国范围内,拉动了一整条产业链的快速发展。
几乎是一夜之间,李德军便成了传奇人物,被誉为“中国百草枯之父”。
但与此同时,百草枯危险的一面,也渐渐暴露出来。
独属人类的“死亡之水”
百草枯不污染环境,不损害植物根系,不腐蚀金属药械,甚至对家禽、鱼类、蜂类都是低毒。
这些“伪装”,让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被归为中等毒类。
但它对人的毒性极强。
随着百草枯销量激增,口服百草枯自杀者人数也在激增。
成人致死量20%水溶液5~15ml,往往一小口,便已无力回天。
食管糜烂,器官衰竭,肺部纤维化,变得像干枯的丝瓜瓤一样。
更可怕的是,百草枯对中枢神经系统损伤并不明显,也即是说,患者在整个过程中,意识都是非常清醒的。
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整个死亡过程,残忍而痛苦。
曾有人这样形容百草枯的致死经过:
“就像在等待一场活埋,嘴巴、嗓子都已经烂掉说不出话来,人在清醒中逐渐喘不上气,最终被活活憋死。”
在第一次看到百草枯病人的照片后,李德军把自己关进屋子,两天没怎么吃饭。
“我早就知道百草枯没有解药,但我一开始对这点并不是很重视,因为这不是给人喝的啊。我真的从来没想到这个产品会有人主动去喝。”
为了改善百草枯的“瑕疵”,李德军给它加上了三道防线:
把它染成难看的墨绿色,让人看了以后就明白,这不是喝的东西;
给它加入臭味剂,让人闻起来很恶心;
再给它加上催吐剂,服下后能快速作用于大脑中枢神经,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人体呕吐。
但这些努力收效并不明显,百草枯依然是人类急性中毒死亡率最高的农药。
李德军对此非常自责。
他常常接到百草枯病人家属的电话,电话那头有哭诉的,有发脾气的,有骂人的,什么表现的都有,这让他有种深深的负罪感。
● 李德军
为了弥补百草枯对一些家庭造成的不幸,李德军配合中国农药工业协会,成立了百草枯社会责任关怀工作组。
联合十几家百草枯生产企业,筹集了一大笔资金,用来资助百草枯救治。
同时,相关的技术攻关也一刻不曾停止。
“有研究表明,冲动性自杀者想自杀的时间周期为13秒,如果拖过了这13秒,他很可能就不会死。”
为了争取这短短的13秒,李德军针对百草枯做了大量的研究。
他用将近3年的时间,最终将水溶性的百草枯,在严格控制剧毒粉尘的条件下,做成了颗粒剂。
使用前,需要将颗粒剂放入容器内搅拌溶解,为冲动自杀者争取着最后的反悔时间。
但未及投放市场,便迎来了百草枯的一纸禁令。
“被喝到停产的农药”
随着中毒致死案例越来越多,百草枯的问题,已经从一项单纯的技术问题,上升到了敏感的社会问题。
2016年7月1日,国家颁布禁令,正式停止百草枯在中国境内的销售和使用。
一时间,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有人说,“不能因为菜刀能杀人,就不卖菜刀了”,应该给百草枯“留一条活路”。
但国家站在更高的层面,从关怀人的生命、从消费者使用者的生命安全角度来评判,百草枯确已不能在当下环境使用。
人命关天。
与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相比,一切都不值一提。
百草枯被禁后,因服用百草枯中毒的事件有所减少,但并未消失。
每年接诊的农药中毒病例,仍有相当大一部分,属于百草枯水剂中毒。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与其他替代品相比,百草枯价格更低、效果更好,很多农民愿意选用。
这种巨大的市场需求,催生出一些地下黑工厂,开始违规生产百草枯,销售也从台面转到台下。
还有一些厂商,将百草枯水剂混入其他农药,甚至换个商标、包装,打着其他农药的幌子,继续售卖含有百草枯成分的药剂。
这无疑给正常监管带来很大的考验,中毒后医生判断、治疗也更加困难。
想要在国内市场彻底杜绝百草枯,任重道远。
其实,不只中国,世界其他国家针对百草枯,也采取了一系列的管控措施。
- 如澳大利亚、新西兰要求,对包括百草枯在内的所有高毒农药必须单独上锁存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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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伦比亚要求,操作人员需佩戴呼吸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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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要求,购买者必须签字,申明销售和使用的严格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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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来西亚、菲律宾和巴拉圭等,则限制百草枯的最高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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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美国和加拿大,农场主需聘请有资质的专业公司来打药,普通消费者很难接触到这种农药……
人们对它的忌惮和封禁,在于它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自杀的门槛,让冲动者毫不费力便能跨出那无可挽回的一步。
我们为那位13岁的女孩惋惜,正值花季,也许在打开瓶盖的那一刻,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恶魔正悄然降临。
我们由衷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点亮【赞】吧,珍爱生命,敬畏生命。文/牧龙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