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30多年,松下政经塾派,已经是日本政坛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大大改写了日本财阀当道、政治世袭的陈规陋习。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木青
在拐角,看到一个不同的世界
全文3551字,读完大约5分钟
近10多年来,日本政坛形成了一股特殊的政治势力。
他们分散在不同党派中,可能是自民党人,也可能是民进党人,或者干脆是无党无派人士。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标签:松下政经塾派。他们年轻时均在略显神秘的“松下政经塾”中学习过4年,却又不拿学历文凭。
而松下政经塾开办迄今不过37年,毕业生一共才268人。
在现在的日本政坛,松下政经塾派有34名国会议员、22名地方议员、8名地方政府首长。
这其中的佼佼者如,野田佳彦(首相)、前原诚司(外交大臣)、高市早苗(安倍内阁现总务大臣)、小野寺五典(防卫大臣)……
对中国而言,这又是一股十分值得警惕的政治势力。
松下政经塾(来源:松下政经塾官网)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几乎是东方文化圈的共同情怀。
日本松下电器创始人松下幸之助,也不例外。松下幸之助被尊称为“经营之神”,他从学徒开始,后来借了100日元开始自己做买卖,最终创办企业“松下电器”。在他的经营下,松下电器成为世界500强,他自己也曾占据日本富豪榜首位达10年之久。
松下经历过残酷的二战,以及日本在战后的凋敝、腾飞。从1950年代末开始,日本经济保持15%以上的年增长率,到1975年几乎增长了10倍。
松下幸之助坐在自己公司的产品中(来源:松下政经塾官网)
可日本政坛却是另一番景象:权钱交易丑闻不断,其中最为臭名昭著的就是1976年“洛克希德事件”。当时,美国洛克希德公司为推销战机,向首相田中角荣和其他重要政治人物行贿5亿日元。丑闻曝光后,日本举国震惊,田中角荣被判刑4年。
松下苦思之后认为,日本的问题就是出在政治,以及缺乏有理想和哲学思考的政治家。
改变政治比批评政治,更具有本质的意义。
而其中关键症结在于,打破日本传统政治中财阀、门第、血缘的陋习,培养政治新军,为“无名、无势、无钱”的平民子弟铺就竞选通道。
所以,松下决定:提供一个培养政治领袖的环境,延绵不断地培养具有强烈抱负、道德人格的政治家。
1979年,时年松下85岁,他拿出120亿元(其中个人捐款70亿元),成立松下政经塾,自己担任塾长,从教育入手,为日本社会培养具有远大崇高理想的政治家,而不是鼠目寸光、蝇营狗苟的政客。
松下幸之助在政经塾(来源:松下政经塾官网)
今天,在东京郊外神奈川县茅崎市,有一块占地近20000平方米的日式花园,错落有致地散布着几栋西式建筑,在希腊浮雕的拱门旁,一块铜牌上标示着“松下政经塾”。
松下政经塾如今已被誉为日本政坛的“龙门”。
松下政经塾校园内一角(来源:松下政经塾官网)
松下政经塾的培养方式非常独到,秉承着精英教育理念。
招生极为严苛。
以现在正在进行的第39期招生来看。
招生对象是22—35岁青年人,必须脱产全职。
5月24日开始接受报名,8月22日报名截止。期间,松下政经塾会到东京、京都、大阪等地开展多场宣讲会。整个选拔过程将近2个月:
第1轮,书面遴选;
第2轮,是训练营,9月23、24日两天到校进行面试、辩论、演讲、小组活动等;
第3轮,10月14日,专家进行评估。
最终,在10月下旬确定入选名单。
2017年松下政经塾春季审查会(来源:facebook@mskj.or.jp)
根据最近4届经验,每期报名考生大概有一两百人,但最终通过考试的少则3人,最多也不过7人。松下政经塾条件要求高是众所周知的,报名的都非等闲之辈,所以,竞争是非常激烈的。
过五关招六将之后,“幸存”下来的人,有来自日本东京大学、京都大学、庆应大学等日本顶尖高校及美国留学归来的高材生,也有公务员、500强职员、自卫队退役人员,大都已经小有成绩。
松下政经塾学生在学习剑道(来源:reuters.com)
松下政经塾在接下来4年里(起初是5年制),为培养这些年轻人,可谓煞费苦心。
前2年,是基础课程阶段。
每天早晨学生必须打扫卫生,不论冬夏都在海边晨跑3公里。
师生晨跑(来源:facebook@mskj.or.jp)
课程上,要学习政治学、经济学、财政学,也有茶道、书法、打禅、参拜伊势神宫等日本传统教育,也会学习《论语》《孟子》《易经》等松下推崇的中国儒家经典,还会进行工农业生产销售实践、到自卫队体验。
学生在牧场参加劳动(来源:facebook@mskj.or.jp)
这一阶段最有名的就是“100公里行军”:不论男女,要在24小时里,绕行三浦半岛一周,共100公里。这不仅是肉体挑战,也是对精神和毅力的锤炼。这对从政,特别是在竞选政治中,非常有帮助。
2016年第37期学生在“100公里行军”中(来源:facebook@mskj.or.jp)
后面2年,是高级实践课程阶段。
学员根据入学初确定的选题,对自己关心的选题进行深入研究。同时,还要向媒体投书、召开报告会等各种形式,以自己的观点影响社会。政经塾也会每半年对学生学习情况进行审查、考核。
松下提倡“自修自得”,所以,政经塾特别强调学生自我修炼,塾内没有专职教师,但如果学生希望得到某位专家指点,政经塾都不遗余力去邀请,像中曾根康弘等政界大佬都是常客。
松下政经塾学生在美国国会实习(来源:松下政经塾官网)
松下政经塾为学生学习提供了无可比拟的优越生活条件。
政经塾不仅不收学费,还为每位学生提供丰厚的奖学金:第一年每月21万日元(1.2万人民币)、第2年每月22万日元(1.3万人民币),第3年后每月26万日元(1.5万人民币)。
还会为每名学生提供年均110万日元(6.5万人民币)的课题调研经费。
培养一名学生,松下政经塾投入近100万元人民币。
学生能够心无旁骛地学习、实践。
松下政经塾的伙食(来源:facebook@mskj.or.jp)
松下政经塾创立之初,日本人普遍不看好,认为是有钱人的游戏,松下钱多的烧得慌。甚至有新闻评论员说,松下政经塾能坚持10年,他就愿意倒立行走。
松下政经塾不同的培养方式,的确造就了一批不同于日本传统政客的政治人物。
他们没有大量政治捐献,靠双脚、发传单、街头演讲、动员大学生、义工骑自行车沿街表达政见,吸引选民。
松下政经塾的门徒给大众的印象是:秀才、潇洒、上进心强、连带性弱。
松下政经塾第38期学生(来源:facebook@mskj.or.jp)
在松下政经塾开办10多年后,1993年时,松下政经塾的门徒们在日本政坛一鸣惊人了。当年众议院选举,政经塾23个门徒参选,一举拿下15个席位,使二战后一家独大的自民党第一次丢掉众议院多数席位,必须联合小党执政。10年之后的众议院,松下政经塾门徒已经占据25个席位。
目前,松下政经塾一共有毕业生268人,114人从政(占比42%),占有日本国会参众两院34个席位,22个地方议会议席,宫城县知事、滋贺县知事(县知事,大约相当于中国的省长)等8个地方首长职位。
松下政经塾毕业生去向统计(来源:松下政经塾官网)
短短30多年,松下政经塾派,已经是日本政坛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大大改写了日本财阀当道、政治世袭的成规陋习。
哈佛大学教授科特(John Kotter)曾做了一个比较,哈佛专门培养公共行政人才的肯尼迪政府管理学院,其校友超过17000人,但在美国国会议员人数不到20人。
如此来看,松下政经塾比哈佛大学做得更出色。
但就是这样一股看似革新的力量,却值得中国警惕。
松下幸之助在创办政经塾之初,定下立塾精神:基于真正的爱国爱民的崭新的人类观,探求政治、经营的理念,为人类的繁荣幸福和世界的和平作出贡献。
松下的本意在于,从政是手段,而非目的,通过政经塾培养具有高尚道德品质、远大抱负的政治家,来创造理想的日本和世界。
但现实中,政经塾的门徒们政治理念大都偏右。
松下政经塾学生日常(来源:松下政经塾官网)
野田佳彦(政经塾1期,日本第95任首相),是政经塾门徒中的大师兄,也是在政坛爬的最高的人,出任首相。但就在他任首相期间,推动了钓鱼岛“国有化”,导致中日关系直接跌倒冰点。2011年11月,亚欧首脑会议期间,中国政府领导人对其两次视而不见。
高市早苗(政经塾5期,现任总务大臣)曾在电视上表示,“满洲事变”以后的战争是“自卫的战争”。
前原诚司(政经塾8期,曾任外务大臣),在中国访问时当着中国领导人面说“中国是现实的威胁”,是强硬“鹰派”。
小野寺五典(政经塾11期, 曾任防卫大臣)积极倡导,解禁集体自卫权。
高市早苗参拜靖国神社(来源:saigaijyouhou.com)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从大的外部环境来看,特朗普上台、英国脱欧,都表明民粹主义在全世界范围内复兴;从日本国内看,1990年代以来经济长期不振,民众强烈希望改变现状。而中国崛起,对中国强硬无疑是最好的说辞。
竞争选举政治下,政客诉诸于煽动性的话语、美妙的许诺,是最奏效的。所以,松下政经塾的门徒们即便饱读孔孟,要走从政之路,也没法免俗,甚至因为“白手起家”,会更加激进。
这已和松下的夙愿背道而驰了,也可谓是松下的悲哀。
可以预见,越来越多的松下政经塾门徒将走上日本政治舞台。
其强烈的偏右色彩,特别值得中国警惕。
参考资料:
1.王东、王轶庶:《敛与狂:日本人看不见的日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
2.刁曼蓬:《松下政经塾 为日本预约新未来》,《天下杂志》2011年9月。
3.傅巍然:《松下政经塾出身日本民主党年轻议员的外交理念评析》,《北京城市学院学报》2011第5期。
4.童倩:《日本新一代政客摇篮:松下政经塾》,BBC 2011年。
5.蔡成平:《日本政界的登龙门:松下政经塾体验记》,《南风窗》2010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