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罩袍已经从单纯的宗教特色服饰上升为辨别极端份子的标识,头巾危机正在欧洲持续蔓延。
近日,瑞士举行了一场关于衣着的特殊公投,最终以微弱优势通过了“罩袍禁令”:禁止民众在公共场所完全遮盖面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罩袍禁令”,主要聚焦穆斯林们惯常裹着的一类头巾。
这一方小小的头巾背后,引发的争议可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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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但凡看到有女性裹头巾,第一反应便是穆斯林。
穆斯林与头巾,似乎已经牢牢地划上了关联符。
鲜为人知的是,裹头巾“风潮”早在伊斯兰教出现之前数千年,便已经风靡中东了。
最早可查的裹头巾打扮,出现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的一尊女祭司雕像上。
公元前6世纪,古希腊的瓶饰画上也绘有穿长袍、戴头巾的女性。
● 古希腊陶土罐上的装饰画
那个时候,头巾并非女性的专属,男性也可以戴。它一度被视为人与神圣世界分割的标识,头巾一盖,据说人都会纯洁一点,更方便同神圣世界沟通。
在亚述帝国,如果女性的地位低微,身为奴隶或妓女,还没有资格裹头巾蒙面。
彼时裹头巾的潮流盛行于两河流域的贵族阶层,是对社会身份和地位的一种认可。
● 古代壁画上裹着头巾的波斯国王——大流士三世
后来,巴比伦的犹太法典将戴头巾变成了一项硬性规定:已婚妇女不戴头巾出门属于犯罪。
头巾瞬间多了一种社会功用:用于区分已婚妇女和未婚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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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公元元年左右,罗马帝国崛起,强势主宰地中海地区。各民族杂居,文化交融,头巾的功用进一步扩大,开始有了宗教色彩。
天主教要求女教徒在节日时必须佩戴头巾,并用面纱遮面,只露出双眼,以表达内心的虔诚。
● 天主教头纱
犹太教则规定已婚妇女必须裹头巾,宣称“这是一种美德”。
随后的基督教更进一步,赋予头巾“遮羞”使命。《哥林多前书》中曾这样写道:“但凡女人祷告,或是申言,若不蒙着头,就羞辱自己的头,因为这就如同剃了头发一样。”
由于基督教主张教徒之间的人人平等,原本专属于贵族阶层的头巾在宗教影响下很快走向了平民大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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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逐渐推移到公元5世纪,地中海沿岸的风土人情随着商业贸易的外拓逐步传播到中东地区,头巾文化也跟着输入阿拉伯社会。
公元610年,穆罕默德以先知身份创建并传播伊斯兰教时,阿拉伯半岛部分女性已经开始裹头蒙面了。
● 穆罕默德
当时,阿拉伯社会尚处于游牧部落状态,女性地位低下,缺少有力的制度保护,时常遭遇男性侵犯。
● 公元6世纪的阿拉伯地区相较于周边的帝国文明,相对发展滞后
于是伊斯兰教对男女言行做出了一系列详细的规定,力求建立良好的社会道德秩序。
《古兰经》第24章第31节便对女性着装提出要求:
“你对信女们说,叫她们降低视线,遮蔽下身,莫露出首饰,除非自然露出的,叫她们用面纱遮住胸膛……”
在宗教学者后续补充编撰的“圣训”中,明确指出穆斯林女性应该戴头巾。
圣训记载,在某次会面中,穆罕穆德看到艾布伯克尔的女儿艾斯玛依穿着又薄又透的衣服,顿时转过脸去,说女性初潮之后就不宜外露身体,除了手和脸之外,都应该包裹起来。
于是乎,头巾开始成为穆斯林女性的标配,迅速在阿拉伯地区普及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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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曾想,这张本着保护女性不被侵害的头巾,随着中东混战的爆发,渐渐变成了一种封闭、欺压女性的枷锁。
社会把因争抢女性引发的战乱纠纷,归咎于受害者衣着——裹得不够严实。
有言论甚至认为女性不应该出门,一旦出门便可能诱惑男性,最好把整张脸全部裹起来,社会就和谐安定了。
在如此荒谬的舆论压力下,穆斯林女性度过了一段自我压抑的漫长时期。
等到工业革命的浪潮席卷全球,穆斯林社会才等来了久违的改革春风。
不少伊斯兰教国家追随西方发展模式,大胆接受新科技和新文化,宗教影响逐步被削弱。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伊朗便在巴列维的推动下开展了一场白色革命:大力推进现代化建设,取消神学教育,淡化伊斯兰教影响。
● 1972年伊朗街头
这期间,伊朗女性的地位得到了显著提升,政府不仅赋予她们选举权和参政权,还鼓励女性摘下头巾,拥抱世俗生活。
● 1971年,德黑兰大学的女学生
可这延续了数千年的头巾,早已深深融入穆斯林社会,成为一种男女交往的媒介,带着日常的、宗教的、政治的诸多意义,不是说摘就立马能摘的。
1979年,霍梅尼上发动伊斯兰革命,直接推翻了巴列维政权,重建以伊斯兰教为核心的政教国家。
● 霍梅尼
同一时期,阿拉伯、阿富汗等中东国家在经历残酷的战争消耗后,渐渐丧失了靠拢西方的渴望。
迷茫、失意的穆斯林们最终将希望的目光投回宗教,泛伊斯兰势力再次抬头,收获大把信徒。
延续上千年的传统宗教观念瞬间又回潮了。
那刚摘下的头巾,又重新戴了回去。
● 美国穆斯林运动员戴头巾参加奥运会
时至今日,头巾依然是许多穆斯林女性笃定的坚守与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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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穆斯林群体遍布世界各地,受阶层、地域文化、个人习惯的影响,头巾佩戴出现了很多不同的款式:希贾伯、布卡、尼卡布……
其中遮挡最严实的要数布卡(Burka):用长袍、头巾和面罩把女性全身完全遮盖起来,甚至眼睛都得用纱遮挡住。
这种装饰遭到多国禁令,被西方媒体形容为“顶着帐篷走路的人”。
遮挡第二严实的罩袍叫尼卡布(Niqab),它跟布卡大体相似,长袍外戴着面罩,只是能露出眼睛。
严实度排第三的叫卡多尔(Chador),由黑色长袍遮蔽全身,只露出脸部。
在众多头巾款式中,最受穆斯林女性欢迎的叫希贾伯(Hijab)。
它不需要搭配长袍,颜色众多,只需要裹住头和脖子,脸和头发都可以露出来。
此外还有阿米拉(al-Amira)和喜马尔(Chimar)两种常见款式。
阿米拉是一种双层盖头,里面有个小头巾紧紧裹住头发,外面加一层轻纱或棉布,遮盖肩膀和前胸。
● 《我是歌手》中马来西亚选手茜拉就围过阿米拉
喜马尔比阿米拉更长,遮盖整个上半身,可以露脸。
从以上分类可以看出,瑞士此次通过的“罩袍禁令”,并非禁止穆斯林戴头巾外出,而是有选择地针对部分遮面款式——诸如布卡和尼卡布。
更耐人寻味的是,早在瑞士之前,法国、意大利、荷兰、比利时等欧洲国家也通过了“罩袍禁令”。
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国家在抵制罩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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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问题,法国前总统萨科齐曾公开表达过自己的态度:
在我们国家,我们不能容忍女性成为幕后的俘虏,与所有社会生活隔绝,被剥夺所有的个性。罩袍并非一个宗教标志,而是一种奴性标志,一种贬低人的标志――我想庄严地表态,在法兰西共和国的土地上,它不受欢迎。
不少西方国家都认为,罩袍穿戴有意将女性隔绝于世俗生活之外,是女性受压迫和穆斯林男权暴政的体现。
女权主义者更是着急,奋力呼吁穆斯林女性勇敢追求自由,摘下头巾,解放个性。
尴尬的是,反对声恰恰来自于穆斯林妇女,不少人坚持佩戴头巾,声称这才是她们的自由。
2006年,皮尤中心做了一次关于法国穆斯林的集体身份调查,46%的受访者觉得自己首先是穆斯林,只有42%的受访者认可自己首先是法国人。
穆斯林这种视宗教身份高于国家归属的群体意识,无疑引发了不少西方国家的恐慌:当宗教信徒与国家公民身份产生冲突的时候,穆斯林会站在哪一边?
从国家发展一体化的角度看,罩袍禁令也许更像是一种群体干预:
国家明令想去除的,不是脸上蒙着的那层纱,而是心里划下的那条线:
一个国,一个家,不论民族与信仰。
● 2020年9月25日,法国巴黎《查理周刊》原办公室附近发生持刀袭击。2015年1月,曾有恐怖组织袭击《查理周刊》,致17人死亡,震惊法国。
近年来,随着9·11事件、IS恐袭的发生,西方国家开始高度警惕极端主义,这无形中也加剧了欧洲对伊斯兰群体的恐惧。
所以,在瑞士宣传“罩袍禁令”的海报上,写着一句看似与女性穿着风马牛不相及的标语:停止极端主义。
● 海报上写着:停止极端主义
如今,罩袍已经从单纯的宗教特色服饰上升为辨别极端份子的标识,头巾危机正在欧洲持续蔓延。
有人说,穿衣戴帽,各人所好。禁止蒙面裹头巾并不比强行戴头巾来得更正当,两者都是压迫。
也有人说罩袍禁令是反恐形势下的正确选择。
对此,你怎么看?
一方小小的头巾,在宗教传统与时代诉求的碰撞下,将何去何从?文/余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