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南风窗报道了一所名叫“成都嘉年华青少年心理辅导中心”的问题少年矫治机构。
该机构打着“拯救孩子”旗号,行的却是一套异化人性的矫治体系:
谄媚、举报,以学生管学生,以问题少年迫害问题少年;
这不禁让人想起几年前被卫生部明令禁止的对网瘾少年进行“电击治疗”的杨永信。
以及在2017年因被曝光存在体罚等问题而停办的豫章书院。
前者借医学治疗的名义,使用电击或其他方式让学生屈服;
后者采用国学的方式,对学生进行囚禁和体罚等一系列心理压迫,让学生屈服。
因为新闻的不断曝光,这些异化人性的暴力教育手段,近些年才在中国社会引起关注。
而早在半个世纪以前,丹麦也发生过这种事情。三年前,他们用一部电影曝光了一个“豫章书院”和无数个“杨永信”。
这部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电影《总有一天》(The Day Will Come),豆瓣评分8.7分。
短评高达6000条,被顶上来的都是揪心的文字和一水的五星。
故事讲述的是一对难兄难弟,14岁的哥哥Eric和不足10岁的弟弟Elmer。
他们的父亲在地下室自杀了,身患重病的寡母为了付账单,只能从早忙到晚,对兄弟俩疏于管教。
母亲无力给他们零钱,哥哥Eric为了看色情内容,就偷各种报纸杂志,弟弟Elmer想看星星,就偷望远境。
舅舅因没有居住证没有收入,不能照顾他们,加上兄弟俩有行窃史,就被当成问题少年送到一所叫Godhavn的寄宿学校进行教育。
这所号称“全国最好的”寄宿学校,几乎是军事化管理:
除了上课时间,他们几乎都在田地里挖土、河边搬石头,做木工、刷马桶,帮校长洗车;
比如,兄弟俩进入学校的第一天,校长和颜悦色的问弟弟:“你长大了想当什么?”
弟弟刚回答一句“宇航员”,脸上就挨了校长特助一巴掌。
那时人类登上月球还是个梦想,所以弟弟的回答在校长看来过于傲慢,他盯着弟弟说:“傲慢不能实现任何事情。”
哥哥请求校长不要让弟弟搬大石头,因为弟弟的一只脚畸形。
话音刚落,校长特助上前就甩了哥哥几个嘴巴:“校长说的任何事情,不可以顶嘴!”
在校长看来,这些“没有人可以教育好”的孩子,体罚是对他们最好的教育。
兄弟俩不是没尝试过逃跑,他们穿越荒芜的枯草地,扒开满是荆棘的山坡,在暴雨中拼命地跑。
校长说,学校里所有的同学,排队抽兄弟俩耳光,否则大家都要在室外冻一个晚上。
“如果不成为施暴者,你也会被惩罚”。校长用“学生迫害学生”的方式,扭曲这些孩子的人性。
次日,少年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此时恰好弟弟Elmer尿床被发现了,所有人开始吆喝着要弟弟受到惩罚。
痛苦渐渐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狰狞的笑意,他一步一步逼近,跟着人群吆喝起来。
少年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不堪凌辱的泪水,似乎在说:“我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凭什么让你好过?”
弟弟Elmer被勒令赤身祼休地站在户外,直到床单晾干为止。
哥哥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忍不住嚎啕大哭时,校长一把就将他的头按在了餐盘里。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检察官来巡视学校时,孩子们被打扮得干干净净,毫无破绽。
Eric和Elmer趁着舅舅来看望他们时,告诉舅舅学校的恶行,但舅舅却说“不知道是真是假”。
弟弟为了救濒临死亡的哥哥,好不容易请到一天假到哥本哈根找检察官,检察官却说他没有证据,“不能因为孩子说什么就信什么”。
年长的同学告诉他们:如果你想生存,就要把自己变成没有思想的鬼魂,只有做了鬼魂,才不会有麻烦。
但弟弟不想当一具没有思想的鬼魂,面对唯一相信他却无法帮到他的女老师,10岁的孩子的脸上出现了大人般的平静,“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他选择用最蠢笨的方式换来一顿拳打脚踢,因为只有满身伤痕地出现在人前,那些教育者所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的暴力教育,才能被世人质疑。
丑恶行径曝光后,校长还是坚持认为,只有体罚才能起到教育的目的:“你要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这个故事发生在1967年,然而半个多世纪多去了,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为名的恶,继续在人间横行。
每当面对这样的社会问题,多数人痛斥的往往是豫章书院、成都嘉年化,以及像《总有一天》里中的Godhavn学校,还有那些施暴的“杨永信”们。
然而,却很少有人去关注被“杨永信”虐待的孩子,他们有个共同身份,叫“问题孩子”。
究竟是谁在滋养着“杨永信”和“豫章书院”们的这片市场?
我们知道,孩子成长过程的生活领域,不外乎:家庭,学校,社会。
而家庭,始终扮演着影响孩子价值认知最直接、最重要的角色。
一开始,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冲突可能只是“成绩退步”“不按时完成作业”,甚至只是对父母口气不尊重。
但当一次又一次的冲突升级以后,孩子可能会用沉迷网络、校园暴力、逃学离家,或是早恋、偷盗,或是干脆用消极被动不合群等方式来处理他们与长辈的冲突与内心的焦虑。
电影中,兄弟俩的同学Teger在学校等了四年,一直等不到父亲来接他回去过圣诞节,父亲的家书总是这样写:
“亲爱的儿子,圣诞节快到了,不幸的是,公司又一次需要我去国外……”
Teger都已经能背下这段文字:“我保证,这会是最后一次,我会送你一个礼物,希望你好好的……”
为了安慰Teger的落寞,弟弟Elmer故意在他的家书补充了一些原本不存在的内容。
如果说,父母的缺席是迫于生活中的种种无奈,尤其是经济上的压力,因而对孩子疏于管教,让孩子陷入情感孤岛。
那么,可控制的家庭语言暴力,又会对孩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沈阳市看守所曾给出一项调查,发现父母骂孩子“废物”“就知道吃”“猪脑子”“丢人”等侮辱性语言,不仅让孩子饱受精神虐待,甚至会成为孩子行凶的凶器。
16岁的少年曹夕(化名),从小父母离异,母亲经常将怒气撒在他身上,骂他“怎么不去死”。
中学辍学后,有一次他在发廊给客人洗头,不小心将客人烫伤,老板店主骂他“怎么不去死”。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长年埋藏在心底的恨意,他拿了一把水果刀,捅了店主。
父母用语言暴力,将孩子的自尊与希望,活生生地从他们的生理和心理中割裂出来。
就在前几日,日本正式公布将在2020年出台“禁止父母体罚儿童”法:
无论父母的出发点是否为管教,造成孩子身上任何痛苦的行为,无论多轻都是体罚。
大约受中国传统观念的影响,在亚洲的一些国家,子女依然被视为父母的所有物。
体罚在大部分成人、父母的观点中,并不被认为是一种暴力,而是一种教育手段。
譬如就在今年8月,山东邹平的一个母亲,因为嫌女儿吃饭慢,竟用铁棍殴打女儿近1小时,导致年仅7岁的孩子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再譬如,日本公布的2019年度版《犯罪白皮书》,发现虐童、家暴等案件与2000年代初期相比,增加至少10倍以上。
他们仅通报的虐童个案(包括无人照顾、精神虐待、肢体暴力或性侵等),数目自2010至2017年间就增加超过9倍,达到22386宗。
令人震惊的是,其中77%个案的施暴者都是受害者的父母。
直至今年5月,韩国才正式宣布取消父母对子女体罚的权利,但至今仍有76.8%的受访成年人认为有必要维持体罚。
为什么明知道“体罚教育”不可取,却还被“人为”地蔓延到社会的每个角落?
不得不说,几乎每一个被体罚的“问题孩子”,都因为他们的偏差行为不被“主流价值观”认可。
家庭和学校以“我是为你好”为名对孩子体罚,终究是在迎合社会的主流价值观。
就如《总有一天》中的校长说:“如果不尊重社会,它就会惩罚你”。
它只会使暴力内化,造成人格扭曲,让孩子感到恐惧、抑郁。
▲电影《阿甘正传》的主角原本是一个智商有缺陷的孩子,但他的母亲从未因此责怪孩子不好,而是用适度的鼓励去爱护和融化孩子,最终把一个原本智商只有75的孩子教育成人生赢家
我们应该承认和重视,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独特的思想和才能,不应该被教育成“没有思维”的听话孩子。
在这个要持续创新才有国际竞争力的时代,孩子需要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被认可和尊重的人生选择。
你看,那些视“网络”为洪水猛兽的家长,不过短短几年,就被社交媒体和网络游戏卷入时代洪流。那个治“网瘾”闻名的杨永信,如今看来多么讽刺。
▲谁能想,家长们痛恨的网络游戏会成为世界赛事,譬如《传说对决》就是2019东南亚运动会正式项目。图为中国IG夺下S8世界冠军。
德国的探险家亚历山大・冯・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曾说:“最可怕的世界观,是那些根本没见过世界的人所抱有的观念。”
世界的多元性和个人的特殊性,都决定了我们需要卸下非黑即白的单一滤镜。
▲在《总有一天》中,弟弟Elmer登上月球的梦想在校长看来是傲慢的,甚至是“问题孩子”的特征。然而两年后,即1969年,人类真的登上了月球。
每一个孩子,都是上天赐给父母的礼物,每一个孩子,都有权利活成世间的一道彩虹。
尊重孩子,他们只是有自己的思维和梦想,不是“问题孩子”!
别再让成人世界里所谓的“规则”,让“杨永信”们有行恶的机会。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张老六
责任编辑:华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