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对待历史,历史就如何对待你。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古尔齐亚
最近,HBO频道的另一部神剧《切尔诺贝利》火遍全球。
这部以1986年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泄露事故为原型的迷你剧,在全世界范围内获得好评,英文影评网站IMDB评分高达9.7分(神剧《权力的游戏》也不过才9.4),是IMDB有史以来打分最高的剧集。中文影评网站豆瓣评分也高达9.6。
▲《切尔诺贝利》海报
当然也有很多质疑声音,有人觉得这部剧表现得过于夸张,有人觉得在历史细节上有错误,有人觉得对英勇救灾的军人和消防员讴歌力度不够。
那么问题来了,这部剧的投拍者是美国HBO和英国SKY频道,编剧则是美国人,几位主要的角色演员都是英国人、瑞典人、爱尔兰人,可是切尔诺贝利在苏联时期的乌克兰境内,俄国人才是真正的历史亲历者,爆炸发生在33年前的1986年,许多那时期的中年人如今还健在。
俄国人自己是如何评价这部神剧的呢?
高票通过:俄国人出乎意料地认同,却又非常遗憾
首先来看下俄罗斯观众的整体评价,IMDB是英文的,豆瓣是中文的,俄罗斯国内观众则更喜欢上俄文影评网站 КиноПоиск给影视剧打分。
▲КиноПоиск网站上,《切尔诺贝利》9.1分,《沼泽怪物》6.9分,《惊奇队长》6.6分,《权力的游戏》第一季9.0分
在КиноПоиск上,《切尔诺贝利》的评分高达9.1分,超过绝大部分剧集。
要知道俄国观众打分标准向来较为苛刻,比IMDB和豆瓣都低,比如IMDB9.4分的《权力的游戏》(第一季)在俄罗斯观众中的评分也只有9.0分,而之前热映的电影《惊奇队长》在豆瓣6.9,但在俄国也只有6.6。
所以《切尔诺贝利》的9.1分,绝对是极高的分数。
《切尔诺贝利》在大解苏俄历史伤疤、描述苏俄大地悲惨世界的情况下,却没有被今天的俄罗斯观众反感,相反地,得到了9.1分的高评分,不得不说,俄罗斯观众是真的爱看。
而在所有俄罗斯普通观众的评论中,有两句话出现得最多:一句是“细节拍得太好了”,还有一句是“好遗憾,这不是我们自己拍的”。
这种心情非常容易理解,毕竟作为曾经的苏联人和苏联人的后代,他们为切尔诺贝利大爆炸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许多清理现场的人或是当地的人遭受核辐射和污染,痛苦病患,亲人去世,备受折磨。
▲《切尔诺贝利》剧照
然而最终让全世界人深刻认识切尔诺贝利悲剧的,竟然不是俄国人自己,而是英国演员们出演的美剧,有种自家历史被别人书写的感觉,的确令人惋惜。
但这能怪谁呢?
一位俄罗斯网友在社交网络上痛心地写道:“事故周年纪念日当天,没有一家俄罗斯媒体提到这个日子,也没对英雄们表示感谢,美国人却做了我们该做而没做的事情,感谢他们。”
其实俄罗斯在2014年拍过一个剧集《切尔诺贝利·禁区》,但是里面又是穿越,又是奇幻,又是惊悚,网友直呼“这是爽文套路啊”,故此并没有在世界范围内引发共鸣,毕竟这种大片已经够多了,甚至有人觉得把历史悲剧拍成“网络爽文风”是“亵渎历史”,错失好题材。
▲俄国不是没拍过切尔诺贝利,只是他们拍成了人树合体的魔幻剧,白白错失好题材
在俄罗斯做媒体编辑的伊莉雅认为:“切尔诺贝利事故过去30多年了,后苏联时代的俄罗斯人从没想过要把它搬上银幕。不仅是切尔诺贝利,还有K-19核潜艇沉没事件,还有太空军备竞赛,全世界总是通过英语的影视剧来了解苏俄历史,很遗憾。”
铭记历史,直面真相,尊重英雄,这一份情怀永远值得支持,无论曾经是敌是友。
再比如塔拉卡诺夫少将(上图),曾经在现场参与指挥清理电站屋顶上散落的高辐射石墨碎片,如今已是头发花白的老人,电视台采访他对《切尔诺贝利》的看法,他说这部剧拍得“十分优秀”,也让他想起了自己手下那些英勇牺牲的士兵,心痛不已。
因为送上屋顶去清理石墨的机器人都被高辐射损坏,苏联当局只好用“敢死队”士兵去人肉清理,面对足以致命的高辐射,他们的英雄牺牲拯救了全人类。
这位少将也不忘记在电视节目上诉苦,说因为银行破产,自己存款取不出来,想出国看病都没钱,给普京发电报也无济于事,堂堂少将,切尔诺贝利的“英雄”,晚景凄凉。不过作为现场受辐射者,他能活到高寿,已然比那些牺牲的士兵幸福很多了。
亲历者坦言:俄罗斯拍不出这样的剧,因为我们不真诚
不仅仅是普通观众很喜欢《切尔诺贝利》,连俄罗斯的许多政府官员和文化界人士都很喜欢。
比如曾经做过俄罗斯文化部长的弗拉基米尔·梅津斯基在看了剧之后说:“我原以为这部剧会丑化我们,但没有,制作很精良,是以尊重平民的视角拍摄的。”
▲俄罗斯前文化部长弗拉基米尔·梅津斯基
文化部长所言的“制作精良”,也是俄罗斯观众公认的。
虽然《切尔诺贝利》是英美电视频道投资拍摄的,大部分演员为英国人,剧中人物也都说英语,但是剧中对1986年时的苏联生活细节还原度非常之高,“真实到难以置信”。恰恰也是这一点征服了俄国观众。
一位叫伊莲娜的俄国网友写道:“当我看这部剧时,里面拍到苏联时期吃的东西,穿的衣服,他们的发型,细节真实到令人惊叹!看这部剧就像进入了时空穿梭机。”经过了那个时代的亲历者——俄国人自己的检验,说明这部剧的细节真的很棒。
如果说直面历史真相体现了一部剧的高度,那么细节还原就体现这部片背后的影视工业的发达程度,毕竟拍的是1986年,如果细节穿帮太多就会令观众无法入戏,自然也就无法产生喜爱。这一点再次说明一个强大的影视工业在全球化时代是何等重要:可以夺取传播历史的话语权。谁拍出来的更真实、更人性、更动人,观众就信谁的。
▲《切尔诺贝利》高度还原1986年的苏联,观众像穿越了时空隧道
所以一位曾参与现场清理的人在看过此剧后说:“俄罗斯拍不出来这样的剧,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不愿意真实展现当时当局的情况,我们顶多拍成警匪片。”
还真被他说着了,有英国媒体报道,俄罗斯NTV电视台也打算拍一部俄国版的《切尔诺贝利》,把整个核事故拍成是美国CIA的阴谋。遇到重大历史题材,要么拍成阴谋论,要么拍成警匪片,要么拍成魔幻剧,顾左右而言他,果然还是俄罗斯人更了解俄罗斯人。
▲得知俄罗斯打算自己拍摄《切尔诺贝利》时,英国媒体配了个惊悚表情
当然剧中也有小纰漏,比如俄国网友指出:“我们才不会像剧中人物那样一杯一杯地干伏特加,会死人的!”
普通民众的回忆:事故4个月后,变异的苍蝇有半个手掌大
同时,这部神剧也引发了许多普通俄罗斯老百姓对于那次事件的亲身回忆,那是33年前。
一位叫拉雅拜科娃的俄罗斯观众在看过《切尔诺贝利》之后,与母亲讨论,结果发现自己的母亲就在1986年核事故之后去过普利皮阿特(切尔诺贝利所在地)。
1986年8月(核事故发生近4个月后),她母亲当年才24岁,刚刚大学毕业,在莫斯科电话公司工作,一切都顺风顺水。她陪同同事姑娘去乌克兰亚速海岸相亲,几对年轻男女就在乌克兰吃喝玩乐,只是去海边游泳时发现,每天下午4点到晚8点禁止游泳。
▲拉雅拜科娃的母亲在核事故4个月后去乌克兰游泳,结果就被辐射了
母亲问为什么,当地小伙说是因为辐射,但放心吧没事的。她也就没当回事。
她们几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甚至还去普里皮亚特“观光”,尽管知道核事故,也知道辐射,但对其危害几乎没概念,因为当时媒体也没怎么深入报道,平民所知甚少,她们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只穿的衬衫。
她们甚至走进了树林,拍照,玩,毫无核辐射的意识,直到一件令她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
一只苍蝇落在她手上,而这个苍蝇,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她被吓呆了!可是身边的人还是在开她玩笑,说见到变异物种别这么大惊小怪。
他们甚至还违反“观光规定”,从树林里捡了树叶(被核污染的)带走。
几个月后回到莫斯科,她就腹部疼痛,几个同行去观光的人也都出现了症状,她被诊断为脏器炎症,白血球急剧升高。好在几个月后,她们康复了,可是她们却不敢告诉医生自己去过切尔诺贝利,甚至不敢告诉家人。
如果她们在普里皮亚特的观光再多几个小时,恐怕真的就没那么幸运了。这就是苏联普通民众,在没有充分知情的情况下,所亲历的“核辐射”。
所以,俄罗斯作家、记者萨拉穆德在看过剧后在社交网络上写道:“俄罗斯人总觉得外国人不了解我们,却又格外在乎外国人对我们的看法。《切尔诺贝利》比任何一部描写俄罗斯的西方影视剧都要真实,甚至比俄罗斯自己的都要真实,在俄罗斯观众中评价非常高,因为它毫不留情地展示了一切。我17岁的儿子和我一起看的,看完就上网去搜索关于切尔诺贝利的一切,这说明了这部剧的伟大。”
▲《切尔诺贝利》剧照
的确,不管是哪国拍的,它做到了让全世界去真实地了解一段历史,去警醒,去思考,去关注。
这部剧在俄国所经历的一切,让我想到了一句话:
你如何对待历史,历史就如何对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