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的将来,全球将共同面临老年人长期照顾的危机,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 世界华人周刊出品 ·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张老六
见微知著,解读神奇世界中的必然
网上有这样一则新闻。
福建福州一名女子患上了失忆、失智、失语的罕见病,丈夫不得已之下,只能辞去工作,全职在家照顾妻子。
新闻报道中,我们看到最多的是丈夫对妻子“不离不弃”“无微不至”“悉心呵护”等感动字眼。
只是,大多数人忽略了另一个事实,感动的背后是一家人面临着窘迫的困境。
白天,丈夫在家为妻子按摩、擦身、处理大小便,晚上,等妻子睡下后他再去打零工补贴家用,直到凌晨才收工。
就连偶尔得到休息的时间,也要两个小时醒一次帮妻子把尿。
除此之外,他还要照顾患癌症的老母亲和赚取双胞胎儿子的学费。
悉心的底色,是生活的残酷。
长期照顾失智、失能者,通常要8至20年,一旦发生,就会像一支开弓的箭,无法回头。
在“长期照顾”这条路上,受苦的不仅仅是逐渐丧失认知和行为能力的人,最痛苦的是照顾者。
他们用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支撑起另一条生命,眼前,是一片看不见希望的黑暗。
很多照顾者因此患上抑郁症等疾病,有的甚至病人尚健在,照顾者反而离世。
但这是一个难以避免的过程,对家人和自己,我们该如何去面对、去承受?
01
2014年,喜剧泰斗罗宾·威廉姆斯在家中自杀。
美国演员罗宾·威廉姆斯,作品有《死亡诗社》《博物馆奇妙夜3》等
很多人以为威廉姆斯是因为抑郁症而选择结束人生,但他的妻子在接受采访时却说,让威廉姆斯走上绝路的,不是抑郁症,而是路易氏失智症。
这种疾病会让人动作迟缓、面无表情、肢体僵硬、步态不稳,同时还会产生幻觉、妄想。
他们会在睡眠中手舞足蹈,白天却嗜睡,还会无缘无故地跌倒。
普通人尚且无法正常生活,何况像威廉姆斯这样需要养分的大艺术家。
很多人认为失智是一种老化现象,但事实上,它是一种脑部疾病。
它无法预测,可能降临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
美国电影《我想念我自己》,讲的就是一个才50岁的哈佛大学认知心理学教授、语言学家,因为记忆力衰退成了一名失智者。
据 2017年国际失智症协会(ADI)统计,全球失智症患者已近5000万,到2050年这一数字预计将达到1.135亿人,平均每3秒钟就新增一名患者。
这种早在1906 年就被命名、特别在老年人当中越来越常见的疾病,近几年才被公众知晓并逐渐引起重视。
它的可怕之处,不是能否致命,而是无法治愈。
而失智者本身,在逐渐失去认知能力的同时,也会失去他人的尊重与家人的耐心。
如果说,失智者是弱势群体,那失智、失能的老人,是弱势群体当中的弱势群体。
在中国,失能、失智的老年人早已超过了4700万人,并呈加速增长的趋势。
当一个家庭长期照顾一个的失智、失能的老人,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2016年,一名江西男子打骂病父的视频被曝光,原因是男子照顾失智父亲两年,但老人又不配合治疗,导致他情绪失控做出过激的行为。
责任,在经济和精力面前,若摧枯拉朽。
“长期照顾”(简称“长照”),成了一个家庭无法言喻的沉重。
02
可以说,长期照顾与每一个人每一个家族都息息相关。
因为这里还涉及到另一个关键词,“老龄化社会”。
什么是老龄化社会呢?
意思是,当一个国家或地区60岁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10%。
早在1999年,我国就已踏入了老龄社会。
有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中国60周岁以上的老龄人口已超过2.4亿,占总人口的17.3%。
从10%到17%,这中间会发生什么质的变化?
我们以全球65岁以上老年人口最多的日本为例,来看看它的后果。
日本的老年人口早在1985年就已达到10%,但日本国家选择忽视老龄化问题,直到2000年日本老年人口达到17%时才实施保险等各种措施。
但此刻不仅政府的财政压力大增,因“长期照顾”衍生出来的社会问题也日趋复杂。
比如,日本有超过 290 万人需要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人,其中,为了照顾家人而离职的人,每年已高达 10 万。
而且,近年来日本频传因“长期照顾疲劳”而杀人或自杀的事件。
2009年,日本歌手清水由贵子就因长年照顾失智母亲,不堪生活重负而走上了自杀之路。
据日本警察厅的犯罪统计显示,从2007至2015年间,日本因“长期照顾疲劳”引起的杀人案有392件,自杀的人数有2515人。
现在的日本老龄人口,早已冲破了总人口的30%,所需要照顾者高达720万人。
而面对这样的悲剧与数据,日本政府无能为力。
日本纪录片《老后破产:名为“长寿”的噩梦》,讲的就是日本老年人“老无所依”的窘迫现状
老年人特别是失能、失智老人,是对社会劳动力耗费最大的群体。
我国自人口红利消失以后,“四二一”家庭结构在客观上弱化了大家照顾老人的能力。
同时,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传统的养老意识在很多人观念中淡化,目前中国的老人,有85%都选择自住。
但你不知道的是,这些老年人有3/4都处于“带病生存”的状态。(来源:南方都市报)
如何解决对老人的长期照顾,是中国亟待突破的困局。
03
人类社会从来没有这么老过。
不止是中国,欧美战后婴儿潮所带来的老化现象,也正冲击着许多先进国家与文明世界。
接下来半个世纪,全球将共同面临老年人长期照顾的危机。
面对有史以来第一次“老化海啸”,如何处理“长期照顾”,每一个国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专业的长期照顾机构,最早出现在瑞典。
瑞典长照机构属于国家包办,探索的过程就出现了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
2011 年瑞典曾爆发“尿布丑闻”——病患换尿布时被要求必须先秤重,尿布的重量必须达到一定标准才可以更换。
另一个例子是英国,英国从1975年进入了高龄社会,到了2017年就出现了长照崩盘。
英国是第一个将长照服务从医疗体系中“私有化”的国家。
但由于恶劣的工作环境(时薪仅7.69英镑)和老龄人口的快速变迁,英国长照业出现人力极度短缺现象。
很多机构不得不被迫关门,有的机构甚至出现“被照顾者”互相照应的现象。
其实,世界各国的长照体系,都有其缺失之处,比如:
美国有仰赖私人财源、发展不均等问题;加拿大有财源不稳定、缺乏专业人员等问题;德国则是分配不公平,保费不利于低收入者的问题。
相较于欧美,日本的人力和设施开发进度都较落后,长照保险供不应求(也可理解为:老人太多,保险公司不敢承保),同时存在老年人剧增与限制劳动力输入相矛盾等问题。
缺少人力,日本老人不得不“老老相互照顾”
目前世界上公认长照体系做得最好的国家,是荷兰。
荷兰,是全球第一个推动长照保险的国家(即从传统医保中独立出来),比社会保险大国德国还要早27年。
他们不仅强制全民缴纳医保,还强制缴纳长期照顾、社区照顾等保险。
同时,他们将一些非医疗性的长照服务,比如陪伴、洗澡、翻身、抽痰等从长照保险抽离出来,鼓励社区或志愿性组织投入此类服务。
这些社区组织就像时下中国外卖系统一样完善,专业人力充足,24小时到位服务,可以满足不同群体养老需求。
荷兰社区组织 Buurtzorg 创办人勃洛克(Jos de Blok)。荷兰社区护理体系,不但解决老年人剧增的问题,还降低了人均负担。这一模式也被复制到瑞典、日本、英国及美国
荷兰鼓励家人自己照顾,当你需要休息或者外出,就可以找社区护理提供短暂服务,这样家属就有喘息时间,从而减轻了照顾病患时产生的身心压力。
同时,荷兰的长照保险可以现金给付,不管是自己照顾家人,还是社区护理,都能得到实际的现金酬劳。(日本的长照保险无法现金给付,这便是前文提到的,很多人离职照顾家人失去了收入,最后陷入困境的原因。)
在荷兰,有些养老院甚至鼓励年轻人免费入住,条件是与老人做朋友,为养老院带来活力与快乐
04
如何适应人口老化问题,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要知道,法国用了几乎150年来适应60岁以上人口比例从10%升至20%这一变化。(来源:世界卫生组织)
我国是世界上唯一老年人口超过2亿的国家,但幸运的是,庞大的人口基数也为我国比别的国家多争取了20年时间来适应相同的变化。
但有一点事实不容忽视,就是老人对“长期照顾”的刚性需求。
其实,我们对老人的长期照顾政策,早就在许多省份悄然进行。
比如,从2017年开始,福建、广西等11个省份已开放了对父母的护理假;
2017年,四川省出台了长期照顾保险制度;
还有些省份,对农村持独生子女证的人,免缴纳医保费。
一边是国家政策的施行,另一边则是“银发产业”的商机正在崛起:
美国最大的养老机构 Fortress Investment 计划在中国老年产业投资10亿美元;日本最大养老服务企业“日医学馆”已进入中国市场。(来源:经济参考)
为了因应这一市场需求,我国人社部开始颁发“养老护理员证”,考证门槛只需初中毕业。
养老护理人员很缺乏,2017年底数据显示,全国取得养老护理员资格证仅30万人
显然,面对整个人口老龄化发展趋势,“长期照顾”不只是个人问题,也不只是老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家庭、社会必须共同承担的责任。
这中间,国家统筹、社会人力、企业责任三者缺一不可。
或许我们还年轻,但请不要忽略一个事实:我们可以选择不婚、不生,但我们无法选择不老!
今天我们对老年人的态度,就是明天的我们及我们的孩子被整个社会对待的态度。
一衣带水的邻邦日本“老年破产”殷鉴不远,请重视老年人,给予暮龄尊严,别让日本的悲歌,入侵中华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