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敲着键盘,急于扒出受害人隐私时,我们已然成为下一个施害者的帮凶。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唐僧牛仔
刘强东在美涉嫌性侵一案,如今在中国已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案件的一丝一毫都格外受关注。
最近又传出了一个最新内部消息,称刘强东在美涉嫌性侵一案,已经被明尼苏达州警方全案撤销,这让大家大吃一惊,莫非整起案子只是一场乌龙?
不过,随后警方发言人向所有媒体公开表示:刘强东一案尚在审理中,警方不会公布任何与此案有关的消息,算是就此打破了谣传。
而随着案件的进展,整个事件的经过似乎也逐步明晰,侨报特意整理出了时间表如下。
除此之外,案件并无新的关注点,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目前刘强东一案虽还在调查中,但他的Mug shot(收监照)、戴手铐的图片和警方的手续文件,却早已公开,清晰可见。与之相对的,对于受害人的身份信息,美国警方却一直严密保护,没有任何泄漏,哪怕是面对中国最权威的央媒记者,也坚持依照标准程序,拒绝透露任何有关资料。
这让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民着了急,怎么净给一些刘强东的照片,涉事女主却连个打码照也没有?于是,一番彻底的人肉搜索之下,疑似涉事女主被曝光,大量未经任何打码处理的照片也就此流出。
今天暂且不谈这样的人肉搜索会引发一场怎样的网络暴力,只说说美国警方选择公布嫌疑犯刘强东的照片,却刻意保护受害女生的信息,此举意在何为。
人民网记者从警察局拿到的警方报告,而对于记者的询问,警方发言人拒绝透露任何信息
没有马赛克的美国“收监照”
可能不少人会很不满意这一点,案子尚在调查中,刘强东在当地被司法部门调查的个人资料和高清图片,却相继出现,连打码处理都没有,美国警方是否太不尊重人权?
毕竟,在国内,给犯罪嫌疑人图像打码,似乎是一种共识,给犯罪嫌疑人打码,可以保护其隐私权,有利于他们以后改过自新,对其重新做人有帮助。
就在几年前,安徽警方给没有给拐卖儿童的嫌疑人照片打码,后因“引发某些群众不适”而道歉。在前段时间接连发生的滴滴乘客遇害案中,警方发布的受害者的照片和信息,也远比犯罪嫌疑人的更详细更醒目,以至于有网友说“有一种类型的打码:受害人只打码眼睛,施害者全脸打码”的怪现象。
中国警察网安徽站官方微博之前因为没给人贩子照片打码而道歉,随后发布的打码照
但似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可美国警方的理念,那就是受害人的信息更值得保护。有调查显示,对于是否有必要规定给嫌犯打马赛克,超过七成的网友都认为没有必要,因为把这些人的相貌登出来,是对其他犯罪分子的震慑,更是对潜在受害者的主动保护。
那么,为什么美国警方公布刘强东的照片不打码?
这其实还要从“梅根法案”说起。
美国警方向媒体提供被捕照片,相当于陈述事实。无论对方是名人,政要还是普通人,这些都是可公开且不会打马赛克的,目的是为了让人能够知道嫌疑人的长相,然后进行防范。其中针对性犯罪者,美国警方的要求会更多。
1994年,7岁的美国小女孩梅根•坎卡(Megan)被住在她家附近的一名性犯罪分子杰西绑架并奸杀,杰西曾两度因猥亵儿童罪被判刑,在搬到汉密尔顿镇前,他刚刑满释放,但当地执法机关对此完全不知。
正是因为这种不知,导致警方和周围人对这种有前科的罪犯的忽视,所以也间接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因为这件案子,1996年克林顿签署了“梅根法案”(Mega‘s Law)。法案规定:将正式建档的性犯罪案件资料放到网上以供读取,且此等罪犯被释放后,必给予以备案存档。
就在这项法案生效10年后,美国最高法院又通过了一项法规:各州可以在网上张贴性侵犯者的照片和其他个人信息,以便保护住在其周围的邻居免受他们的侵犯。
美国的阿拉斯加州规定得更为严格,不仅把此类罪犯的照片和个人信息公布在网页上,还公布他们的住址、工作单位及他们开什么车,重复犯罪者必须每90天去警察局报到一次,如果他们留了胡须或外貌上有任何改变,必须通知警察局。
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橄榄球队前防守教练杰里·桑达斯基长期性侵儿童的恶行在晚年暴露
尽管在美国也有部分公众抨击性犯罪公开制度,认为有防范过当的副作用,但在美国联邦最高法院看来,在现代社会,这一举措并非没有意义。
疑似受害人成了
网络暴力真正的受害者
和详细公布刘强东的信息相反,美国警方对案件的细节和受害人的信息,却保护得异常严密。可是在网上,比起关心这件案子本身,却有不少人对事件的八卦细节,比如谁是“女主角”更感兴趣。
如今,国内的互联网上,各种流言蜚语、人肉搜索甚是流行,很多人都成为了人肉搜索和网络暴力的受害者。
今年端午节这天,因为邻居养的泰迪咬了自家孩子,借着酒劲的童先生把狗摔死了。警察介入后双方达成和解,但就因为被目击者爆料到网络上,童先生一家人被爱狗人士“人肉”,儿子也遭到了指名道姓的威胁。几天后,童先生的妻子不堪忍受割腕自杀。被抢救回来后,她说,“不是说人不如狗吗?那我来抵一命,不要再威胁我孩子了。”
而就在上个月,四川德阳的安女士和丈夫在游泳时与人冲突,事发后两三天内,被剪辑过的冲突视频和安女士夫妻详细个人信息开始在网上传播,一些媒体和自媒体以《疑妻子被撞 男子竟在泳池中按着小孩打》为题发布、转载视频。5天后,安女士不堪舆论压力服药自杀身亡。
再回到疑似刘强东性侵这件事中,从最早的罗玉凤所谓的爆料身材火爆的女孩,到后来在社交媒体上“目击者”晒出餐厅就餐时疑似受害者的照片,这些照片在网上疯传,甚至疑似受害人的身份信息也被人肉搜索、传播。
在刘强东持续占据头条的同时,蒋娉婷这个名字也上了热搜,成了网传的性侵案女主,身材火辣的美图激起了网友强烈的好奇心。
一时间,这名女子的个人信息被扒了出来,人们的注意力似乎跑偏了方向,津津乐道地拿她和刘强东的妻子对比,在“奶茶喝多了换换口味”的调笑中窃窃私笑。
当事人在几天后在微博上发布了声明后,被“名侦探柯南”附身的网友又质疑被人肉搜索的蒋娉婷,是借刘强东事件博关注,蹭热点。他们似乎忘记了,是谁在乐此不疲地搜索和传播她的个人信息,而假如她是真的受害者,在承受伤害之后,还要面对网上这些猥琐的调笑再次伤害,身心该承受怎样的痛苦?
随后,又有“刘强东美国性侵女主角现身?”的帖子出现。网友@二重心- 在微博上发布了一张疑似刘强东晚宴时的图片,在照片上,一名坐在刘强东身边,被传“疑似受害人”的女孩,面部没有任何遮拦。不过,很快这名PO主的做法就引起了许多网友的反感和攻击。
从开始网传的疑似受害人与奶茶妹妹的“胸围对比”,到受害人报警是“仙人跳”“价钱没谈拢”的猜疑,牵连其中的女性受到的种种伤害,都来自于一场丝毫不会,也不可能去保护受害者的网络暴力。
是谁教唆了滴滴
那样的“教唆犯”
所幸的是,如今,这样揣测“真相”和散布疑似受害者隐私的做法,正在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厌恶和反对,更多的网友已经意识到,这些阴暗的心理会催生出更多龌龊甚至可怕的事情。
前不久接连发生的滴滴乘客遇害案,就是最深刻的反映。
和美国警方这次公布嫌疑人图片的同时全力保护受害人信息做法不同的是,在滴滴司机奸杀女孩的这几起案件,受害年轻女孩的图片和个人信息满天飞。她们的家人在承受女儿遭遇不幸的巨大痛苦时,还要面对下流龌龊的言论伤害。
网友随意贴出的受害人照片,而且没有任何遮挡。图片为网络截图,马赛克为本文编辑时所加
更可怕的是,这种下流的思想被滴滴利用,当做吸引更多司机加入的诱饵,成为滴滴公司把出行工具打造成“非常有未来感、非常性感的场景”的社交空间。
就在郑州空姐乘滴滴遇害案后,就曝出了滴滴打车软件,在司机的后台描述乘客的相貌特征,给乘客贴上标签的功能。当司机评价某位乘客以后,其他司机可以看到该乘客的信息。诸如美女、成熟性感、这个美女不一般等等低俗的评价词汇,而这些都是软件自带的。
这些评价,其他司机都能看到,而只有乘客自己不知道。乘客成了司机眼中的“透明人”,让司机有了“人多不拉”“长得丑不拉”的选择余地。这不但拉低司机的职业道德,还引发司机载客动机不纯,而对于被选中的乘客特别是漂亮姑娘来说,危险系数明显增加。
前不久,网上曝出了疑似滴滴司机群聊的内容,群里传播浙江乐清滴滴车案遇害女孩的照片,这些照片没有任何马赛克,对话污秽不堪,甚至有司机怂恿别人强奸女乘客。
在乐清滴滴车案中,有个细节似乎被人们忽略了,那就是嫌疑司机在作案前,就曾经被投诉骚扰女乘客。试想一下,如果有类似《梅根法案》之类的主动隔离和预防措施,如果没有个人信息被泄露的“单向透明”,这可能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悲剧。
让世风变好,不仅依赖法律和制度的进步,也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进步。看过了美国警方刘强东事件中保护弱者的信息公布方式,再想想滴滴这样的信息“单向透明”,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