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政客似乎无一例外地喜欢炮制假新闻，那么，到底是谁发明了“假新闻”？
作者：江亚平
全文3576字，读完大约6分钟
随着美国家家户户都在布置圣诞树和张灯结彩，2017年也即将过去。回顾和检点美国传媒界的新鲜事，有一个名词实在绕不过去，这个词就是“假新闻”。
在特朗普的热炒下，“假新闻”这个词终于“修成正果”，载入史册，被评为《柯林斯词典》2017年度词汇。自2016年以来，“假新闻”的使用量上涨了365%，并将被添加到下一版的印刷版《柯林斯词典》中。《柯林斯词典》语言内容负责人海伦-纽斯特德在谈到“假新闻”入选年度词汇时说：“今年的上榜词汇大部分都与政治有关。但美国有了新总统，英国也提前大选了，所以政坛继续贡献新词也许不足为奇。不管是一种事实陈述还是一种谴责，‘假新闻’无疑是今年的年度词汇，它破坏了社会对新闻报导的信任。”
何谓“假新闻”？据维基百科介绍，假新闻是刻意以传统新闻媒体或是社交媒体的形式来传播的错误资讯，目的是了误导大众，带来政治及经济的利益。假新闻为了增加读者或网络分享，常会配合吸引人的标题或是完全假造的新闻故事。
“假新闻”现在到底泛滥到什么程度呢？美国的新闻聚合网站BuzzFeed在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不久，对传统主流媒体和社交媒体上的各种信息进行梳理和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有关这次选举的虚假新闻报导，脸书上发表的虚假新闻和信息的数量是19家传统主流新闻媒体虚假新闻总和的一倍以上。
更重要的是，假新闻不但比真实新闻更受关注，而且美国社交媒体上假新闻的策源地不是别处，正来自当选总统特朗普本人。比如，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对美国人民作出了一系列古怪甚至荒诞的承诺，譬如他将在8年内消除19万亿美元的联邦债务，他会在不削减社会保障、医疗保险和其他权利的前提下平衡预算，他增加就业，让墨西哥政府为美墨边界墙支付费用，并夸口他统治下的美国经济年增长率至少是6％。
但“假新闻”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被称为“谎言”的假新闻；另一种则是以“我不喜欢你对我的评价”为特征。这两种都不合法，但这两类“假新闻”却越来越频繁地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去。不过谎言毕竟是谎言，即便能蒙人于一时，却难以蒙人于一世。媒体的做法就是，我们不是假新闻，我们专打假新闻，每当看到总统说假话，媒体就用事实来逐一驳斥和揭穿，让总统无话可说，无地自容。
但特朗普似乎不会无话可说，更不会无地自容，他甚至要争夺“假新闻”这个词汇的发明权。2017年10月的一天，特朗普在接受美国“三一广播网”主持人的采访时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假新闻”（fake news）这个短语是他发明的。当然，“假”和“新闻”这两个单词古已有之，但按他的说法，把“假”和“新闻”两个单词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组成一个流行语----“假新闻”，这个版权应该归他所有。他的原话兹录于此：“我在媒体中发现的最伟大的词汇之一就是‘假’字。我想其他人过去多年前也曾用过这个短语，但至少我过去没有注意到，这真是可惜。它们（“假新闻”）真的伤害了这个国家，因为它们夺走了这个国家的精神。”
CNN马上就发文指出，如果说特朗普推广了“假新闻”这个词，让它成了流行语，这还勉强可以说得过去。但他居然说“假新闻”这个短语是他发明的，那他就是在散布“假新闻”了。
查一下词源，才知道“假”（fake）这个字起源于200多年前的十九世纪初，是指伪造或假冒的东西，英国的罪犯就使用过这个词。美国权威的辞书出版机构“梅里亚姆-韦伯斯特公司”出版的“韦氏词典”称，早在1890年至1891年的报纸就多处引用“假新闻”这个词的说法，而到了19世纪末,“假新闻这个词已经被普遍使用”。CNN在报导此事时就讥讽说，不管从哪个方面说，特朗普都没有创造“假新闻”这个词，不过他吹出来的这个牛本身倒真是一条“假新闻”。
虽然特朗普也制造过不少“假新闻”，但要追根溯源，炮制假新闻的“鼻祖”却还轮不到他。据美国纽约州宾汉顿大学副教授罗伯特·帕金森的研究，假消息并非今日始，可以追溯到建国之初，是美国历史的一部分。实际上，自从有新闻那天起，就有伪装成新闻的“假新闻”。
早在1769年，曾担任过美国第二任总统的约翰·亚当斯在他的日记中就写下了他有一天傍晚杜撰新闻和炮制事件的经过。
约翰·亚当斯画像
他和他的表弟山姆以及其他几位波士顿爱国者一起炮制了一则虚假和夸大的新闻，目的是破坏马萨诸塞州的英国皇家权威。美国独立战争期间的其他几位领导人也都试图通过编造似是而非的新闻来控制舆论。当时的新泽西州州长威廉•利文斯顿秘密撰写了供报纸发表的长篇文章，其中一篇名为“公正编年史”的文章就声称英国国王正在派遣数万名英国士兵前来杀害美国人，煽动对立情绪，让人们做好战斗的准备。
但最重要的一条假新闻是1782年在巴黎郊区的一份假报纸上刊登出来的。当时，本杰明·富兰克林正在巴黎担任美国驻法国大使，他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来杜撰了一条假新闻，并说这条消息来自波士顿报纸“独立纪事报”。这条可怕的假新闻说：美国军队“从我们的老乡的袋子中”发现了700多个“人的头皮”，包括男孩、女孩、士兵甚至婴儿的头皮，据说这是印度人与英国乔治国王联盟的结果。袋子里还有一张写给英国暴君的纸条，希望国王能收到这份“珍贵的礼物”。
本杰明·富兰克林画像
当然，这些都不是事实，但后果却很可怕。为了让大家信以为真，富兰克林还假借一位海军英雄约翰·保罗·琼斯的手编造了一封信函，其中提到了美国独立宣言，并建议美国的殖民地尽快宣布独立，因为英国国王已经“对手无寸铁的农民，妇女和小孩进行野蛮的谋杀”。
富兰克林把这份含有报导“头皮”新闻的临时赶印的“报纸”邮寄给他在美国的同事们，并坚持说：“主要内容是真实的”。果不其然，这条新闻很快就刊登在美国各州的报纸上。那些读者能不信吗？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被愚弄了呢？
幸亏富兰克林事后写信给一位朋友禀告此事，这才坐实“假新闻”的真相。他在说了自己编造假新闻的事情后继续自豪地告诉友人，“通过媒体，我们可以向各国传递我们的想法。”凭借报纸的力量，政客们不仅能够“趁热打铁”，还能通过“持续打击”煽动这些大火。
帕金森教授指出，富兰克林的假新闻并没有改变革命的轨迹和进程，因为此时美国人在约克镇已经击败了英国人，独立已是唾手可得，但富兰克林炮制假新闻骗局的重要性却在于，独立后的美国如何对待富兰克林用谎言欺骗的人民。当时的确有不少印第安人和英国军队站在一起打击移民至此的美国人，但并不是所有的印第安人都是如此，实际上有不少印第安人追随华盛顿将军打击英国入侵者，可是富兰克林的谎言使得人们相信，所有的印第安人都是残忍的，这些人都不应该成为美国人。在“大口袋里装有数百人的头皮”的假新闻流传后，大家开始相信所有的印第安人都是敌人。
美国建国之初，美国的先贤们对媒体“公正客观”的原则好像没什么概念，而是把媒体看成打击对手的一个武器。第一任国务卿及第三任的总统杰弗逊为打击第一任的财政部长汉密尔顿，找人办报纸抹黑汉密尔顿，说他搞别人的老婆，然后汉密尔顿就出报纸说杰弗逊搞大黑人女奴的肚子。
托马斯·杰弗逊画像
这类“互黑”政敌的新闻在当时并不少见。甚至在此后的许多次重大历史事件中，都有为了迷惑对手而炮制“假新闻”的事情发生，而且屡试不爽。那时报纸的老板大都靠政客的施舍吃饭，或直接由政客控制，中立两字只是空谈。直到20世纪初，随着印刷成本降低，报纸规模扩大，读者和广告都不断增加，报纸老板就改变过去一味讨好政客的想法开始改变，与其讨好少数政客，不如标榜中立，争取更大的读者群，这样，媒体逐渐摆脱政客的控制，变得越来越独立和中立。
时光荏苒，岁月流金，不知不觉人类进入了21世纪。当今天的人们不断听到特朗普总统说起“假新闻”这几个字的时候，翻阅一下历史就很容易发现，美国过去的那些故事与当今发生的故事几乎别无二致，或有异曲同工之妙。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前夕，世界各地的报纸都充斥着与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关的子虚乌有的文章，成为本世纪最大的“假新闻”， 其始作俑者就是当时的小布什总统。
照片为PS合成
值得一提的是，信息和新闻内容制作的“自由化”，以及像推特和脸书这样传播新闻的网络渠道集中化，对传统媒体行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其中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就是假新闻的泛滥，而不少“假新闻”是故意编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引起最大程度的关注。虽说“假新闻”自古就有，但如今借助社交媒体平台，假新闻无论从传播的速度，涉及到的受众范围以及对社会误导的可怕程度，都是前所未有的。人们以为那些在社交媒体上很快就会消失的新闻，很可能会比我们预料的寿命更长，造成的损害比我们预计的更大。
英国广播公司2017年9月份发表的一项调查显示，人们对于互联网上的信息真假感到焦虑的情况日趋严重。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假新闻"一词变得更加常用，甚至还成为一种赢利工具，一些在脸书上分享的假故事为造假者带来了可观的广告收入，这也刺激了假新闻制造者的造假欲望。
真实是新闻的生命线，一旦离开了真实性，新闻也就失去了其合法性根基和存在的基础。所以，防止假新闻泛滥，减少虚假信息对公众造成的伤害，乃是整个新闻界的当务之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