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梵希
在中国有接近一亿残疾人,占总人口的7%,也就是说平均15个人就有1个,这个人口数量和少数民族相当;但是我们生活中,无论是单位还是学校至少能见到几个少数民族,大部分地方也有少数民族餐厅,可是为什么人口相当的残疾人,却好像隐形人一样,消失在这个社会里?甚至连外国人来了都不禁发问为什么中国的街上看不到残疾人?
01.
让残疾人更残疾的公共设施
你是否对电梯里的盲文按钮有印象?是否对银行门口的坡道有印象?是否对停车场的残疾人专用席有印象?是否对公交车上的轮椅专用摆放处有印象?
如果你对这些都印象不深,或者感觉从未听闻,那就多少可以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批评我们国家的残疾人公共设施做得差了。
我们的公共设施不到位体现在很多地方,先来看看盲人眼中的杀手“盲道”。
盲道被占用
盲道障碍
颇有艺术风的盲道
再来看像银行这样的公共场合,清一色的楼梯,不见坡道,更重要的是残疾人去银行办理业务很多时候都必须本人亲自前往。
总少不了人抬,引起围观。
即使有坡道,也常出现这样陡的夺命滑梯。
导盲犬经常被限制进入各种公共场合,如果坐着轮椅打车,也很容易被拒载。吃饭、看电影、逛超市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于残疾人来说却很艰难。
而在今天这个网络和智能化的时代,一些细节问题更是处处困扰残疾人。
正如《奇葩说》辩手盲人蔡聪曾在文章里写道:“公交车到站不报站,电梯里没有语音提示,机场只用广播通知登机口更改信息,网约车只能通过电话与司机联系,乃至考试必须用看,授课必须能听,各种软件与硬件,不考虑到感官障碍者的需求,都阻碍了残障人士平等地参与并融入到社会之中。”
相比起中国,西方国家在公共设施等方面做得就比较完善。
德国公交车上不仅有残疾人的座位,也有停放轮椅和婴儿车的位置,上下车时,司机也会根据情况,放开延伸板,便于轮椅上下车,平均一个人可能会耗时5分钟,其他乘客也很耐心地等待。
很多国家会把最方便的停车位留给残疾人,残疾人的车辆会挂有标识。非残疾人车辆占用残疾人车位要被罚款。
为残疾人提供的卫生间也考虑地十分贴心。
特制大门开关,便于轮椅使用者,只要轻轻一推,门就自动开了。
伦敦地铁虽然建设很久,楼梯本来设计比较窄,但经过多次整修,每个站都有无障碍换乘点。
就连迪士尼乐园的儿童小火车的每节车厢都有残疾人上车的专用踏板。
国外的一些航空公司会在飞机上安装兼容助听器的耳机插孔,以便听力障碍者能及时了解航班信息。
所以,中国的残疾人不是不愿意走出来,而是无障碍设施并不完善,他们很难拥有在目前的设施情况下自主行动的能力。倘若走出来,总要到处麻烦,引起围观,久而久之便只能“宅”着。
02.
歧视与同情,都不好
中国残疾人不愿意出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饱受歧视,他们走在路上总是被行注目礼,当然这也和他们出来得少有关,大家生活中很少见到残疾人,突然见到自然感到稀奇。
考虑到文化因素,中国人是比较喜欢打听别人私事——每看到有人如此不幸,落得个残疾的下场,总要前来关心,问出个前因后果,这就显得场面更加尴尬了。
说到歧视残疾人,赵本山的小品可以博得无数赞美或多或少就可以说明这点。赵本山的小品在中国大火,可是到了美国却遭到了批评,美国人不理解为什么拿残疾人开涮不加以批评,反而还有那么多人以此为乐?从根本上讲,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养成尊重残疾人的习惯。
中国上世纪80年代才把瞎子、聋子、瘸子、残废这些刺眼的词语从官方性文件中删除掉,官方至今使用的词语仍然是“残疾人”、“残奥会”等字眼。
1981年发行的纪念邮票J72,票面赫然印有“国际残废人年”字样。
对比来看,英语里已经有很多表达来避免这些无端的刺激。比如说,残奥会现在已经习惯称之为“Special Olympics”,翻译过来就是“特殊奥运会”;对残疾人也渐渐不再用 disabled 这样的字眼,而是用 “physically challenged”(身体受挑战的),“people with limited ability / impairment(能力有限有损者)”。即使是用词这样很小的细节,也可以看出一个社会的态度。
除此之外,媒体的报道一直都是主打“身残志坚”这一方向,经常把读者看得泪流满面。媒体实际上是想通过这些报道来为残疾人博取社会的同情,从而引起更多的关注,出发点虽好,但事实上对于大多数残疾人来说,他们最怕的就是好心人的同情和怜悯。
法国电影《触不可及》里,瘫痪在床的白人富翁菲利普炒掉了多位体贴入微的看护,唯独留下了又粗鲁又粗心的黑人德希斯,并与其成为一生挚友。
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成为朋友,菲利普是这样答复的:“我就是要这点,没有同情心、没有怜悯。”
作家王小波在他的文章《我看老三届》里也说过:“对残疾人最大的尊重,就是不把他当残疾人。”
而真正做到不把他们当残疾人就又回到了提高无障碍设施上了。他们去银行不需要再一群人抬着轮椅才能上去,他们乘坐公交车可以轻松自如,他们乘坐电梯不用爬得很高就能按上楼层,他们在外面上厕所不再是头等大事,他们的导盲犬可以进出任何地方,他们去任何地方都不用引起围观场面......只有这些做完善了,他们才能做到挺直身板出门。
03 .
生而为人,他们最基本的权利被剥夺了
人之所以为社会动物和他的很多社会属性是相关的,他需要受教育、有工作、建立家庭、有社交,但中国的残疾人似乎在这些方面被社会边缘化了。
据《纽约时报》统计,中国60%的残疾人是文盲,60%失业,超过50%无配偶,只有250所学校接收残疾儿童,入学人数只有10万,但需要入学的残疾儿童有420多万——也就是说410多万的儿童无法接受教育。
所以,中国残疾人和低保户是划等号的,残疾人如果不去乞讨,基本就是拿着一个月最低生活补助勉强维持生计;残疾儿童和失学儿童也是划等号的,路边乞讨的残疾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除了工作和教育,他们在生活中也被种种限制。比如说,在中国残疾人是不能开车的,但是在很多国家都是可以开车的,没有什么科学证明他们驾车不安全,何况,残疾人才是最需要汽车代步的群体。
不过,比起他们在工作和社交上遭受的冷遇,国家对他们的生育限制才是真正剥夺了他们作为“人”的权利。
1995年我国通过法律禁止有严重遗传病的人结婚,除非他们同意长期绝育或者避孕;
1988年甘肃省立法禁止残障人士生育,因为甘肃地区的患有呆小症的比率相对较高,很多地方官员公开主张为精神病患者绝育;
在新的法律讨论中,聋哑病、肝炎、梅毒也在绝育的考虑范围内。
其实,不只是中国,美国在20世纪初也有相应的优生法(Eugenics Law),立法禁止精神疾病患者结婚和生育,这项法律在20世纪中期被废除了。
当时的宣传画报
而这样的优生法律不仅仅是剥夺了残疾人的生育权这么简单。追求优生的美国社会受此影响孕育了种族歧视问题,因为那时甚至会立法给各个种族排名,从优质种族盎格鲁萨克逊人,到“劣等民族”华人、黑人。
二战期间德国纳粹的种族清洗运动也和优生法有关。纳粹官员承认是受了美国的优生学者启发和协助。这带来了短短十年内的45万余例的强制节育,最终引向了二战种族大屠杀。
惨痛的教训让人们逐渐认识优生的观念其实是在伤害人权,于是世界各地都开展了大规模的残疾人平权运动。
上世纪 50 - 70 年代美国把残疾人平权运动称为“独立生活运动”,口号就是把残疾人从各种疗养院、疯人院中解放出来,在一定无障碍设施的帮助下实现独立正常的社会生活。
英国从1975年也开始残疾人平权运动,1995年制定了残疾人反歧视法案。前后用了长达40年,把残疾人权益的系统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其实这些残疾人平权运动和女权运动、种族平权运动是一样的,生而为人,他们所捍卫的是那些最基本的人权,而到了21世纪的今天,中国也是时候抛弃一些像优生法这样阻碍文明的法律了。
每个国家都有弱势群体,他们的生存状态是一个国家文明程度最实际的反映。到一个国家先别看建筑有多么高大,场馆有多么奢华,就看残疾人是不是随处可见,再看看他们的表情,是快乐还是阴郁,这样就可以对一个国家判断出个大概了。
而我们每个人也不要认为离残疾的生活很远。假想我们老了,拄杖而行,若路平稳,底气自然也就足了。换个角度想,我们现在为残疾人每发一声,都是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在为我们所向往的文明社会努力。
注:其实本文应该将“残疾人”统称为“残障人士”。中国最初的用词是“残废”,随着观念提高过渡到了“残疾”,而现在更好的说法是“残障人士”或“身心障碍者”,但是由于官方报道及各项法律法规仍使用的是“残疾人”,为了一致,本文使用的依旧是“残疾人”。我们期待“残障人士”等更好的用词尽早被规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