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哥说
中国孩子从一出生起就面临着残酷的竞争,父母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孩子“赢”,于是开始纷纷寻求捷径。这种急功近利揠苗助长的方式,真的好吗?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陈心
全文3694字,读完大约5分钟
安静的房间里,老师两只手分别握着一瓣橘子,一小块胡萝卜,双手握紧,让孩子们猜测哪只手中是橘子,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指向了老师的右手,手掌摊开后,果然有一小瓣橘子。
而这只是一个预热而已,接下来,老师随便写了几个动物的名字,一个孩子从中默默选了其中一种动物,走上讲台闭眼“发功”,通过“意念”来传递给其他同学。待到这名孩子睁开眼睛,无需说话,其他孩子就说出他心中所想的动物名称。
之后,老师站在讲台上,用小棍每隔20秒钟就有规律地击打桌子,孩子们则根据这个节奏读书,每隔20秒翻一页。很快,书读完了,一名孩子被叫到讲台前,随便挑出一页,这名孩子就开始背诵该页的内容。
以上三个场景,正陆续出现在中国大陆的各大城市,包括北京上海等地。如果你以为这是类似“算命”的玄学,那就错了,这是目前中国内地非常流行的一种少儿教育项目:全脑开发。它声称能够培养孩子“倒背如流”“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超凡第六感”等神秘能力。如果在网上查找“全脑开发”几个字,就会发现,它在国内属于“超级火爆创业项目”,是众所周知的“朝阳产业”,1998年,“早教”在中国还属于凤毛麟角,然而到了2002年,仅北京就有了100多家早教中心,根据权威机构预测:中国的早教市场每年有300亿的消费能力,而目前这个市场正在以每年28%的速度增长,其中不少属于“全脑开发”项目。
除此之外,全脑开发已经不再局限于早教市场,逐渐走进少儿培训领域,为中小学生的考试“助力”,走在马路上,除了高思学而思巨人等传统的课外辅导课程,诸如“记忆大师”“全脑训练”“全脑教育加盟”“全脑培训”等等也开始铺天盖地映入眼帘。
尽管听上去有点像“封建迷信”,实际这些教育项目却有着“洋血统”,并非国内制造,理论基础来自主要来自日本的七田真和美国的杜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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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和七田真是谁?
上世纪60年代美国物理治疗师格林·杜曼(Dr. Glenn Doman)博士提出一种用于脑损伤儿童治疗模式,后来被用来对正常儿童进行智力开发,这就是杜曼教学法,其中一个重要工具是杜曼闪卡。
格林·杜曼
杜曼于1955年建立了人类潜能开发研究所,在从事早期脑损伤儿童的治疗研究过程中发现:6岁前孩子的右脑有着难以估计的潜力,从而相信,杜曼训练法可以把很多“行为模式”输入中枢神经系统,不仅对精神发育迟滞和大脑受损的儿童有用,对正常的孩子也能够促进发育。
与此类似,日本的七田真也同样认为所有婴儿出生时都是天才,具有大自然所给予的不可思议的能力,只是在成长初期缺乏良好的环境,没能将其引发出来,从而导致资质消失,而天才的头脑功能来自于右脑。比如远古时代的人类与原住民,左脑几乎不发达,但心电感应的能力却很强。而现代人为了让语言理性发展,所以丧失了ESP(右脑的五感)的能力,抑制了右脑潜能的发挥。
因此,七田真主张通过开发右脑来增进儿童智能,令左脑抑制右脑的能力消失。而受过右脑训练的孩子具有以下特点:看到文字及数字、符号,可用影像方式记入脑海,具有逆向的推算能力,直觉能力超强,有独特创造力和速读能力。
七田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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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田真和杜曼的教育理论在国外被冷落
然而,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是:这种从国外引进的教育理论,尽管目前在国内开展的如火如荼,国外却消无声息。国外很多家长对杜曼闪卡和七田真既不熟悉也不了解。有人还曾专门咨询过欧美教育者,他们要么表示从来没听过,要么表示这是早就被欧美主流教育界所抛弃的理论。
事实上,对杜曼的批评在国外医疗界非常广泛,大多将其视为伪科学,也就是“旁门左道”。早在1968年,美国儿科学会关于残疾儿童的委员会就对IAHP(杜曼的人类潜能开发研究所The Institutes for The Achievement of Human Potential,IAHP)提倡的对于脑损伤儿童治疗方法提出了警告, 并且在1982年再次发出警告。最近的声明发表于1999, 并且在2010年再次重新确认。
警告原文如下:“本声明认为该模式是一种对儿童神经系统损伤的治疗方法。这种治疗方案基于过时的、过于简单的大脑发展理论。现有的信息不能支持提议者关于这种治疗方案有效的说法,其使用仍然是没有保证的……这个治疗方法对家庭成员提出的要求和期望非常高,在某些情况下会导致家庭的财力枯竭,父母和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紧张”。
除美国儿科学会外, 很多其他组织也对这种治疗发出了警告。包括美国脑性麻痹执行委员会,得克萨斯州脑性麻痹协会,加拿大智障儿童协会,美国神经学学会执行理事会,以及美国运动与康复学会。
其中耶鲁大学医学院神经学助理教授Steven Novella批评说:这种治疗方法无法通过被控制条件下的检验。推广这些无确实证据的观点,可能会导致可观的财力和情感伤害,在已经充满负罪感和沮丧的人们心中播下了虚假的希望,使他们承受更多的失望、内疚。还会浪费他们的时间、精力、情感和金钱,可能忽略掉一些其它的实用的方法,以面对家中有一个脑损伤或智障儿童的现实。父母们被鼓励追求一个不可能的治愈的目标,事实上使他们停留在拒绝承认事实的心态中。
与此同时,针对来自日本的七田真疗法,台湾中央大学认知与神经科学研究所所长,美国加州大学实验心理学博士洪兰教授也在台湾1997年9月《科学月刊》发表文章道:
“人的大脑有两个脑半球,虽然各有所司,却是相辅相成。正常人左右脑半球是联结在一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只有极少数的病患左右脑中间的联结被剪开。这些‘裂脑’(split brain)病患的研究,让我们了解两个脑半球在没有另一半抑制时的特殊功能,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可以把两个脑半球单独分离出来训练。”
“最近,报纸上又出现‘超右脑革命’的新闻,日本《右脑革命》一书的作者七田真来台湾,宣称‘右脑是启发幼儿潜能之钥’,说右脑是想象脑、感性脑,有如录像机一般可以快速的记录知识,并具有‘心想事成’的奇妙力量,要家长与教育者赶快去开发右脑。其实这是一点证据都没有的事情,人的两个脑半球是联结在一起的,神经讯息通过联结两脑半球的神经纤维束胼胝体(corpus callosum) 只要一毫秒,怎么可能单独训练右脑而使讯息不透过胼胝体传到左脑?”
以上批评换为最通俗的解释,就是这种教育模式以及理论,从科学角度是站不住脚的,而从效果上看是没有保证的,只是白白浪费时间精力和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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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额投入与潜在隐患
那么,接受过“全脑开发”的孩子,他们的切身体会又如何?
一位网友说:“小学时父母给我报过“开发右脑,成为记忆大师”20天的课程,收费大概几万吧,我确实在短短20天记住了圆周率100位、《琵琶行》全文、《岳阳楼记》、三十六记等古文以及父母随意出100个数字或词语5五分钟内记忆,倒背如流,但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记忆方法长时间不复习就会忘得一干二净。而复习有难度,大多数人做不到。”
与此同时,还有家长反映:特别小的婴幼儿,靠杜曼教学法中的闪卡记住的只是字形,却无法联想到字词所指的事物和意义,比如知道“湖水”,但单独看“湖”和“水”就茫然,能快速读出“床前明月光”,却不能单独认识每个字。
对此,国内家庭教育家萧愚说:“在儿童教育中,表演性的能力是非常具有迷惑性的。比如珠心算的孩子,计算如飞,就像神童一样;有些练过七田真的孩子也是,翻书如飞,还能告诉你书上的内容;有些孩子靠记忆表演,还频频上电视,比如春晚就有孩子背百家姓”,“但是这些表演性教育,跟马戏团训练小狗数数、猴子认字没有太大区别。杜曼闪卡的问题在于,它往往割裂了记忆和理解的有机联系。”
事实上,正如这些培训机构所宣传的那样,一部分练过杜曼,七田真的孩子,也许确实在短期内会出现一些比较神奇的能力,比如快速翻书,瞬间记住大部分内容。但有人认为,这些被刻意培养起来的“神秘能力”,迟早会消失,如果不消失,反而很可能意味着疾患。
不妨回想一下,在生活中,这种神奇现象在一些智障少年以及雨人,也就是孤独症患者身上,是客观存在的,比如过目不忘,照相记忆,强大的计算能力。但众所周知,雨人和智障少年的其他认知能力都很弱。而与雨人和智障少年有所不同,正常孩子即便童年时练习过这种神奇记忆法,成年后却很难保持这种能力,有人由此推断:即便这种强行逆转儿童正常生理进程的“神童培养大法”可行,也有可能会给儿童造成更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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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中的父母忽视了孩子的身心健康
既然“全脑开发”有着如此多的不确定因素,这种在欧美国家已经倍受冷落的教育理论,缘何在中国蓬勃发展?毋庸置疑,它迎合了很多中国家长急功近利的心理,同时也映射了中国父母的焦虑。
众所周知,中国孩子从一出生起就面临着残酷的竞争,因此父母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孩子“赢”,从而导致教育产品的赚钱要点关键在“效果”,家长们于是开始纷纷寻求捷径。而“3岁认识两千字、会10 0以内加减法”这样的广告,精准迎合了中国家长的心理。一套卡片动辄几百上千元,不亚于一台印钞机,于是,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各种诸如“无需专业培训即可加盟右脑开发早教”“三天开天眼”“三岁会写诗作画啊”等各种教育乱象层出不穷。
一方面是对分数的狂热追求,一方面是巨额利润诱惑,中国家长和商人携手,使得中国孩子正陷入一个未知的危险处境,他们没有任何选择权,小小年纪就被“望子成龙”的父母当成了一种试验品,按照父母的愿望,被加工和“改良”。
如果仅仅是损失些金钱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难道真的就没有人担心,这些不确定因素诸多的“教育理念”,是否会为孩子的身心带来未知的,不确定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