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岁爆火,她究竟凭什么?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曲终人散,灯火阑珊,像极了我们人生中的一次次告别。
但热闹过后,那些真正留下可供回忆的,仿佛仍余味悠然。
1月4日晚,《小敏家》在观众的恋恋不舍中迎来了大结局,故事终章,但生活还得继续。
作为年度压轴大戏,《小敏家》被评价为:
“在中年题材上做出了一次成功的示范。它让普通人看到了满满的烟火气。”
作为剧中的“双生花”, 担纲主角的周迅与配角的秦海璐,一个云淡风轻,一个豪爽泼辣,在不同的身份中,她们各自贡献了自己风格鲜明的演技。
浮夸而不失高级感,强势却也有情有义,张弛有度,收放自如,秦海璐饰演的李萍,一度成了这部电视剧的最大亮点之一。
女儿不爱学习,她物质激励;女儿过生日时,她豪气办宴会……为了女儿,她手可摘星辰。
● 电视剧《小敏家》截图
这样的宠爱虽不是最好的教育方式,但很多人仍纷纷追问:“《小敏家》的李萍还缺女儿吗?”
观众眼里的李萍无疑是可爱的。
但李萍的令人心折处远不止于此:在得知前夫患癌时,她偷偷哭泣后,打电话予以鼓励 ;她可以享受高级奢侈的生活,也可以在遭遇流产、离婚、破产等生活的暴击下,拎着两个行李箱从头开始。
● 电视剧《小敏家》截图
有网友对她的行为赞赏不已:
“在这桩婚姻里,她有着独立的思维,也有着独立的经济,从始至终,她都不是依附在丈夫身上的凌霄花,她的骄傲和底气,完全来自于她自己。”
其实,这未尝不是秦海璐本人的真实写照。
22岁,秦海璐初出茅庐即荣获了金马影后;44岁,她在热播大戏里,却成为了烘云托月的黄金“绿叶”。
面对这种断崖式下跌的境遇,她不以为意。
她最在意的是,能否始终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
12岁那年,秦海璐的父母因忙于工作,将她送到了全托制的辽宁营口戏校。
● 小时候的秦海璐
老师说她唱不了“梅派”,让她主攻青衣,可她偏偏选择“梅派”,唱起了刀马旦。
刀马旦因需要舞刀弄枪,练就一身真功夫,所以学习刀马旦的大部分都是男孩子。
可秦海璐“就是不服输,就是要对着干。”
学校当时要求六点半出晨功,她四点就起;老师要求做100个踢腿,她偏偏要踢到150下;晚上睡觉时,为了练功,她将一只脚绑在床上,另一只脚绑到床下。
尽管疼痛难忍,她也不松绑,往往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 小时候的秦海璐
这一练,就是7年。
毕业时,她唱了梅派的《天女散花》。这出戏,要边跳,边唱,边甩绸子,既考验唱功,更是对多项基本功的综合考验。
为了达到更佳的效果,她特意制作了14米的长绸。那年,17岁的她带着这条长绸,随团访问了日本26个城市,连演40余场。
一衣带水的邻邦看到一个中国小姑娘在舞台上手执长绸,蹁跹如天女一般的神奇与曼妙,不由得赞叹不已。
1996年,秦海璐凭借扎实的功底,考进了中央戏剧学院。
● 秦海璐(下左二)与中戏表演班同学合影
那一届的中戏表演班,就是后来有名的“明星班”,可谓群星荟萃:章子怡、袁泉、梅婷、胡静、曾黎、刘烨、秦昊……后来,这些人,撑起了中国演艺界的半壁江山。
在演艺圈,美貌代表着一种绝对的优势,这张镶着金边的“入场券”能“见佛杀佛”,“遇魔杀魔”,虽然在外貌上相形见绌,但秦海璐一直认为“长相是父母给的,青涩有青涩的美,成熟有成熟的美”。
只是当她看到自己精心挑选、投给剧组的照片,变成七零八落的碎片被扔进垃圾桶时,她备受打击: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组、见过导演。”
不够漂亮,成为了“致命伤”,更仿佛成了她职业选择上的“原罪”。
那一届的同班同学,大部分在走出校门之前,就已大红大紫。唯有秦海璐,始终“无人问津”。
但机缘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会与其迎头相遇。
彼时,香港导演陈果正在为《榴莲飘飘》寻找女主角。当她看到秦海璐时说:“她本人真的就自带一种漂泊感。”
可是秦海璐对于要出演电影里“风尘女子”的角色颇为介意。班主任常莉老师听说后,给她打电话:“风尘女子是角色,也是人。”
常老师的这句话令她如醍醐灌顶:演员是为角色服务的,角色本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为了演好片中角色,她到酒吧里和那些女子聊天,像姊妹般诉苦;此外,她还到香港茶餐厅里去进一步观察和感受,发现她们有空就狼吞虎咽,原来是怕等一下客人要来而吃不上饭……
● 电影《榴莲飘飘》截图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阶层的悬殊区别开了巨大的差异与悲欢,在她演绎的故事中,在她强颜欢笑的背后,人们看到了平凡卑微的底层人是如何为生存而挣扎辗转。
那一年,她以《榴莲飘飘》击败了张曼玉、梅艳芳、张艾嘉、舒淇,获得了第38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新人奖及最佳女主角奖 、第2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演员奖 、香港电影金紫荆奖最佳女主角。
● 第38届金马奖颁奖典礼
银幕首秀,便连夺“三金”,她也因此创造了华语电影历史上的一大奇迹。
在金马奖颁奖现场,秦海璐很紧张也很激动,她带着哭腔说:
“别人都说这匹马很重,但是不管多重,我也要把它领回家。”
她把那匹很重的“马”牵回家,但命运并没有因此让她随之策马扬鞭,一路畅达。
在美人云集的影视圈,她的外貌显然处于劣势。获得大奖后,她甚至被当时的某些无良媒体称为“最丑影后”。
因此,“影后”的加封并未让她的机会纷至沓来,却无端让她遭到了太多的讥讽与羞辱。
于是,她想“打道回府”,去做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后来,老师阻止了她返乡的念头:“我不希望你回去,咱们班能演戏的挺多,但是会演戏的,屈指可数,你是其中一个,我特别希望你留下来。”
就这样,她留在了北京,成为了一名白领。
但在公司工作了大半年后,秦海璐却被老板开除了。后来她又开起了火锅店、美发店、文化公司,结果无一例外,相继倒闭。
后来是一位大哥的点化让她如梦初醒:“真正适合且能养活你的只有继续做演员。”
于是,她重新“出山”,回到自己的本职专业上,在诸多的人物里一次次“复活”出光彩。
2011年,秦海璐在《钢的琴》中出演的淑娴能歌善舞,跟着乐队到处去表演。
● 电影《钢的琴》截图
她坐在街边撸串,喝啤酒,和朋友坐在卡车里唱《心恋》。明媚活泼,仿佛就是天天会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一个东北大妞儿。
在电影中,秦海璐有句台词:“还可能垫钱呢!”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这部以中国东北老工业基地生存困境为背景,反映父女情深的影片,在经历了50多天的拍摄后终于杀青,剧组千方百计筹措的资金分文不剩。
尽管编剧张猛和制片人对此事一直秘而不宣,但秦海璐还是隐约感觉到了他们的窘境。
杀青当天,秦海璐表示自己的片酬不要了,不仅把之前收到的10%预付款退还,还帮着张猛支付其他尾款。此后,她继续倒贴,帮助《钢的琴》完成后期制作,就像她在电影里一直支持着男友陈桂林。
● 《钢的琴》剧照
其后,《钢的琴》获得了一系列国内外大奖,让一部险些“胎死腹中”的小成本电影成为了那年的中国“电影之光”。
一年后,她在许鞍华的《桃姐》中担任了女二号,饰演老人院的负责人蔡姑娘, 从桃姐入院直到去世,她都陪在身边。
● 《桃姐》剧照
她的戏份并不多,但足够令人印象深刻。
在电影里,桃姐问她:“你为什么不回去,你的家人呢?”
她没有说一句话,却让人们从她忧戚而隐忍的眼神中,看到了悲伤的答案。
谈到这个角色时,她说“我喜欢有缺点的角色,这样的角色真实有层次。”
她不希望塑造出的形象完美到失真,她力图还原出那些真实可感、血肉丰满的人间底色。
那些底色也许是寒伧的、忧郁的、灰暗的、但同时也是鲜活的、柔软的、蓬勃的,带着与命运不妥协的倔强。
2017年,凭借《白鹿原》里的“仙草”一角,秦海璐获得了当年国剧盛典“演技卓越女演员”称号。
● 《白鹿原》剧照
剧中的仙草是白嘉轩的温柔乡。那个生长在高原上的男人,粗犷正直,开明大义。而她,包容他的野心,也化解他内心的矛盾。
起初,秦海璐觉得,“仙草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存在感很低。”
后来,她发现,是仙草,撑起了整个白鹿原: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同时有主见又不乏勇气,这样的仙草,柔韧而刚烈,于白嘉轩,不可或缺;于整个家族,不可或缺;于这部大书,更不可或缺。
为了演好仙草,产后刚刚三个月,身材还没恢复的秦海璐,在两个月里硬是减掉了整整30斤。之后,她穿上臃肿的袄子,换上了黑布鞋,迈着小碎步,操着一口陕西风味的家常话,成为了陕北地道的婆姨。
在“大饥荒没有饿死,瘟疫没有病死,雪地里没有冻死”的仙草身上,有一种旺盛顽强的生命力,和温暖纯朴的色彩。事实证明,秦海璐演出了这种生命力和原始的淳朴,同时也赋予了仙草的一生以悲剧的基调。
那是一个娇柔的、妖娆的女演员做不到的,她需要把自己的野性和热血灌注其中,还其原,赋其神。
仙草临死前,白嘉轩肝肠寸断:
“你走了,我咋办?你不能死了,我不能没有你的。”
仙草安慰他:
“我先走好,我走了就把你给替下了。”
那一刻,秦海璐和张嘉译都沉浸在生离死别的氛围里,而看到这一幕的很多观众也都泪流满面。
张嘉译评价她:“她一直是用源自内心的力量刻画每一个人物,有极强的爆发力。”
面对这样的赞誉,她也吐露了自己诠释人物的“秘笈”:
“表演的最高境界是回归自我,有技能,有步骤地回归自我。”
但这种“自我”, 不是逾越角色的完全跳脱,不是自我个性的极致释放,按照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里的说法,是“出乎其外,入乎其内”。
“入乎其内”,让她扎到了生活和角色之中;“出乎其外”,则让她以独特的感知与理解为人物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力:
在《红高粱》里,她演的淑贤是顶着“贞节牌坊”生存的寡妇,她演活了一个贞烈女子身上的那种宁折不弯的刚强气质;
● 《红高粱》剧照
到了《亲爱的,你在哪里》中,她成了那个因丢失了孩子而充满了攻击性的母亲;
在《你迟到的许多年》里,她出演的赵益勤并不讨巧,但在她为爱痴狂的背后,让人们看到了不被爱善待的残酷真相。
● 《你迟到的许多年》截图
不仅如此,她还走上《四世同堂》《红玫瑰与白玫瑰》等话剧舞台,同样留下了“大赤包”和“红玫瑰”的经典形象。
心机深沉、细腻体贴、咄咄逼人、风情万种、爱恨恣意……这些都是秦海璐,“一人千面”,让她突破了类型化的局限。
但她很少饰演大女主抑或大美人的形象,在那些真实又平凡的小人物身上,秦海璐往往更容易让人找到共鸣。
好演员的标准是什么呢?
和角色共情,应该是标准之一。
拍摄《亲爱的,你在哪里》时,她“大概流了一吨的眼泪”。一位奔走在寻子路上的母亲,也同时行走在无助与绝望的边缘。
她在剧中的每一次“崩溃”,也都真实地触动着观众。
她曾经被一次次打碎,她知道那种“破碎”的感觉,所以,在剧中,她可以再一次次“打碎”自己,然后用心攒聚,将其塑造成一个个有灵魂的形象。
其实“破碎”之于她,不止是戏中的感受,不止是事业上的遭遇,更是她情感上的体验。
在认识王新军之前,秦海璐曾有过两段感情经历。
当年,她一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却被毫无预兆地分手,一个月后,她深爱的男友转身娶了一名著名主持人。
在这桩轰动一时的新闻事件里,有人“兵不血刃”,凯歌高奏;她则陷于舆论风暴中,被第二次伤害。
姐姐曾透露,“妹妹每天哭成泪人”。
那时,她的事业也同样受挫。有一次,她坐在车里听着有人专门写给她的歌,痛哭失声。
哭完了,她发现警察站在车窗边,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那些年,一身棱角的秦海璐,在经历了情感的波折后,更加锐利。
直到遇见了王新军,她才慢慢地柔软了下来。
他曾担心她因为拍戏而吃不上饭,便在自己也分身乏术的繁忙中,给她接连送了几个月的早餐;出门前,他会嘱咐有“社恐”心理的秦海璐:“好好地啊,有我在。”
● 秦海璐与王新军合影
2014年,秦海璐与王新军结婚。
婚后,两人的生活,仍延续着婚前的浪漫。
而一切“浪漫”,其实与形式无关,无非都是“爱”的呈现。
这也因此有幸,让我们在《妻子的浪漫旅行》里,见到了秦海璐的另一面。
我们都以为秦海璐是一个大女人,但在王新军面前,她变成了一个随时都会撒娇的小女人,以致于被王新军评价为“一个基本上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人。”
但他甘之如饴。
在节目中,将自己的生活公之于众,曾让秦海璐隐隐有些担心,害怕大家接受不了这种感情模式。
其实大家的看法并不重要,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当她关起门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时,那就是她悦纳的婚姻,与别样的幸福。
我觉得女人在婚姻里的状态,很多时候,并不取决于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是视对方爱你的程度,让你可以做成什么样的女人。
没有得到对方足够的宠爱与包容,女人才会变得无所不能;只有当对方愿意以爱相赠时,你才可以褪去在人前的铠甲,成为不必强大的女子。
强大,是我们对外的“护身符”;柔软,才是一个人内心的锦缎。
面对金星的采访,她曾说:
“我跟新军在一块,我觉得他是个男人。他可以依靠,你会觉得你靠的是一棵树,他可能会有瑕疵,因为树皮并没有那么光鲜,但是你可以靠在那儿睡,可以很安心。”
迟来的爱,让她安心,但能让她安身立命的,始终是她过人的实力。
拍戏时,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人物中。但走出角色,任何时候,她首先是秦海璐。
曾有记者问她演艺生涯中遇到过哪些挑战。
记者以为她会进行一番卖惨和诉苦,但她直接说:
- “其实没什么挑战,也没什么困难。”
- “如何看待中年女演员困境?”
- “为什么说到中年危机一定要问女演员,秃头的明明都是男生。”
上一档访谈节目时,她曾被单刀直入地求证:
秦海璐说:“我承认,因为我专业够强。”
专业够强的前提是,她比很多人所做的功课都要多。
她不会“假道学”,也从不摆影后的架子。平视他人,也对自我有明晰的定位。
她很欣赏《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但她并不觉得可以模仿张曼玉的风格,在她看来,那是东施效颦之举:
“我学不了张曼玉,你也学不了秦海璐。”
调整好对自我的认知,重新确认人生的每个阶段该有的位置与价值,所谓的“中年危机”在她这里,便悄然瓦解。
2011年,秦海璐加盟出演《到阜阳六百里》。导演邓勇星担心因为秦海璐的戏份太少,怕让这个实力派的影后心生不满。
● 《到阜阳六百里》剧照
她于是问导演,这到底是讲一群人回家的故事,还是一个人回家的故事。
“一群人。”
“那就没必要给我加戏了,我们推翻重写吧!”
结果,这部电影让她再次获得了金马奖,但这次加冕的,不是影后的桂冠,而是“最佳原著剧本”奖。
这让她再一次感慨万千:
“我终于明白自己真正的天赋,是对表演的执拗。因为执拗,我花了10年成为编剧,花了15年成为监制,花了17年成为导演。我可以骄傲地说: 我对得起‘敢为’二字。”
“敢为”,让她从不作茧自缚,但同时,她亦心存敬畏。
2016年4月5日,《白鹿原》剧组重回拍摄地,举行了首映仪式。
在首映仪式上,秦海璐代表全体主创人员,把一封剧组写的信,朗诵给在《白鹿原》开播前一年便溘然长逝的陈忠实先生。
● 陈忠实
“白鹿原上,苍穹之下,先生的背影越走越远,我们却因为这部戏走近了彼此。白鹿原,洗涤了我们身上的尘土,唤醒了我们内心深处的力量,白鹿原,有我们共同的约定与守望。
先生,今天我们为什么聚在这里,您懂。任它八方的风吹过,我们会像您一样用心守住这个原,守住这片土地。”
她读得一度哽咽,而听者无不动容。
这是她对陈忠实先生的致敬,更是对自我的勉励。
她走过人生的很多弯路,也曾数次败走“麦城”,但她始终记得一位词人曾为她写下的话:
“为了职业的理由,记住逝去的温柔。”
20年前,她从北方,一路漂泊到南国,那里榴莲飘飘。站在甲板上,她眺望沙鸥翔集、水天一色的大海。
多年后,她在另一片生活的海洋里,再次发现了波光潋滟的温柔……文/荠麦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