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5日凌晨,香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令无数人唏嘘。
惨烈的车祸现场,一位男子因头部伤势过重不幸离世,年仅25岁。
死者是一个普通的香港市民,生前从事的是给汽车打蜡的工作,他的离去之所以会引发人们的关注,是因为他的爷爷。
他的爷爷,就是已故香港知名演员成奎安,外号“大傻”。
提到“大傻”,相信许多80、90后都不会陌生,他凭借凶神恶煞的长相,塑造了许多经典的反派角色。
2009年,成奎安被病魔夺走了生命,从此世间再无“大傻”。
如今,他已经走了12年,但每当回想起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他的影子总会在眼前浮现……
1955年,成奎安出生在香港新界。
彼时的新界还是一个落后的小渔村,村民们靠种田、打鱼为生,日子过得很清贫。成奎安家里也如此,父母劳作一年,勉强够温饱。
当时的成家不但穷,而且孩子也多,成奎安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
几个孩子就睡在大木板床上,拥挤又潮湿,是成奎安对木板床最深刻的印象。
● 成奎安(后排)与弟弟们
成奎安的整个童年都是单调、乏味的,白天父母做工,他就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玩耍。晚上母亲点一盏油灯,借助着微弱的灯光穿塑料花、做纸盒,这样每天就可以多几毛钱的收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身为家里的老大,成奎安总是放弃睡觉时间,和妈妈一起做工,为了那几毛钱,他常常累到眼睛干涩。
1968年,13岁的成奎安到了升中学的年纪,可此时成家的经济条件依然没有丝毫的改善,因为交不起几毛钱学费,成奎安主动退学了。
年纪小,没有文化,没有背景,成奎安成了社会底层的打工仔。
随后他跟着一个哥哥来到了邵氏片场打杂,每天的工作就是清理片场、给人家端茶倒水,偶尔做不好还要被训斥。
看着那些开豪车,叼雪茄的大明星,再看看自己卑微的模样,成奎安心里很不平衡,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每个月可以拿到60块钱的薪水。
少年的心气都高,虽然出身农家,成奎安还是希望可以混出个样子,他觉得在片场打杂永远成不了气候,不如另寻出路。
带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理想,成奎安辞职了。
只是潇洒转身的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自己还会回到片场,但身份却大相径庭。
离开邵氏后的成奎安,并没有寻到更好的出路,就跟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混到了一起,经常到处打零工,挣到的钱大家一起平分。
也是在那时,成奎安养成了一身江湖气,正是这份江湖气,让他后来在演艺圈交到了很多知心朋友。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四年。
1972年,成奎安在朋友的介绍下,得到了一份薪水颇高的工作,就是去歌舞厅当保安。
当时的香港鱼龙混杂,尤其是歌舞厅,声色犬马,很不太平,经常有地痞流氓来找事。
为了生意,歌舞厅老板决定高薪聘请保安,而身高超过一米八,一脸“凶”相的成奎安刚一进门,就得到了老板的赏识。
虽然是保安,但还是挺威风的,穿着一身黑衣的成奎安往那一站,颇有黑社会大哥的气质。靠着这份气质,他还讨到了老婆。
然而,凡事有利也有弊,成奎安怎么也没想到,这份工作会将自己送入牢房。
有一次客人闹事,双方争执后开始互殴,结果对方实力太弱,被成奎安一方打成了重伤。警察赶到后,其他人早就跑路,只剩下了成奎安一人。
虽然知道会面临牢狱之灾,可讲义气的成奎安还是一人揽下了所有的罪名,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
彼时成奎安的妻子即将临盆,他内心充满了愧疚,并发誓出去后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服刑期间,成奎安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的机会,在被关押了两年八个月后,终于重获自由。
出狱后的成奎安,消沉了一段时间,他感觉很迷茫,不知道人生出路在哪里,再看看老婆和幼子,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也是在这时,香港著名武术指导梁小龙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
成奎安家住海边,梁小龙总是来钓鱼。
梁小龙看成奎安整日无所事事,就说:“跟我去片场当武行吧,一天可以拿到120块。”
成奎安一听日薪120块,当时就心动了,但随即又担心地说:“我不会演戏,也不会武术,能行吗?”
梁小龙摆摆手:“没问题,你往那一站就成了。”
● 梁小龙
就这样,阔别片场几年后,成奎安再次归来,从昔日的打杂工变成了武行。
早年香港的片场因为条件限制,保护措施做得很差,武行还是很危险的,受伤是家常便饭。
不过,成奎安的武行生涯相对顺利,因为他长了一张黑社会大哥的脸,所以多数时候饰演的都是“老大”的角色。
电影开拍时,他只要喊一声“上”,后面的打戏就交给小弟了。
那时的成奎安觉得挣钱挺容易,一个字钱就到手了,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没有学过表演,但成奎安镜头感很足,做了一段时间武行后,他开始在电影中饰演一些小角色,偶尔也能得到一些台词。
时间久了,成奎安就有了往专业演员方向发展的想法。
这时候,他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位贵人——知名导演李修贤。
李修贤见成奎安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虽然戏路不宽,但很有辨识度,他决定好好栽培这个年轻人。
● 视他为师
此后,李修贤为成奎安量身打造了许多角色,都是黑帮老大或者黑帮打手。在拍戏时,李修贤对成奎安的要求也很高,往往一个动作要反复打磨。
也正是有了李修贤的挖掘和栽培,成奎安的影视之路越走越宽。
1985年,时年30岁的成奎安迎来了事业的转折点。
这年,他和师父李修贤联袂主演了电影《吉人天相》,在影片中成奎安饰演身材高大,脑袋不灵光的“大傻”,这个角色为影片添彩不少。
● 电影《吉人天相》剧照
凭借“大傻”一角,成奎安在人才济济的香港演艺圈打开了知名度,之后在电影《监狱风云》中,他饰演的角色依旧叫“大傻”。
此后,成奎安就有了“大傻”这个外号,他的知名度也一路开挂,并在1986年接到了《英雄本色》剧组的邀请。
这部影片,集结了张国荣、周润发、狄龙三位影视大腕儿。虽然咖位不如以上几位,但成奎安冷漠、凶悍的形象却深入人心,他也开启了自己的时代。
那时成奎安几乎承包了香港影视剧中所有的反派,甚至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没有成奎安的反派,票房和收视率一定不会好。”
之后他凭借《英雄本色2》《江湖情》等经典港片,巩固了在演艺圈的地位,身价也是扶摇直上。
虽然是半路出家,但成奎安悟性高肯下功夫,他的演技得到了飞跃般的提升,既演得了冷血无情的黑帮老大,也能驾驭得了轻松喜人的喜剧角色。
在事业最红火的时候,他曾多次参演周星驰的电影,他是《赌侠》里的大九口,他也是《新精武门》里那个傻子师父。
随着经典角色的增多,成奎安也成了香港最忙碌的艺人之一,而他的片酬也开始水涨船高,最多的时候一天就可以赚到二三十万,稳稳地坐上了香港“黄金配角”的宝座。
与此同时,因为饰演的反派入木三分,成奎安还是何家驹、李兆基、黄光亮并称为“香港四大恶人”。
不过,虽然在荧幕上经常饰演坏人,但生活中的成奎安是出了名的好人。
当年,蓝洁瑛落魄后,昔日圈中好友为了避嫌和保护名声,都纷纷远离她。
身边又没有家人的照顾,蓝洁瑛的日子一度很难熬。
这时,成奎安站出来了,不但给蓝洁瑛现金支持,还去到她常去的餐馆,嘱咐老板:以后蓝洁瑛来吃饭,都记在我账上。
● 左一为蓝洁瑛
这个世界,锦上添花者比比皆是,雪中送炭的人却寥寥无几。
2005年,梁家辉遭遇威胁,一度不敢出门拍戏,此时的成奎安已经患病,却坚持当他的“护身符”,每天接送他上下班。
平日里,只要圈中人有难,成奎安也从来不会袖手旁观,在他看来,谁都不容易,自己有能力时,能帮一把是一把。
成奎安也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义字当头。
在事业最辉煌的时候,曾和周星驰有过多次合作,二人的交情也非同一般。
然而因为李修贤,成奎安和周星驰也老死不相往来了。
当年,李修贤一手将周星驰捧红,可后来二人因为种种原因解除了合作关系,李修贤还大骂周星驰忘恩负义,而周星驰则在自己的电影《济公》里,借“李修缘”来讽刺李修贤。
这时,成奎安坚定地站在师父这边,从此再也没有和周星驰合作过,哪怕后来周星驰主动抛来橄榄枝,他也没有接。
● 成奎安与周星驰
谁也没想到,为人仗义、乐善好施的成奎安,却患上了不治之症。
2004年,陈奎安接拍了贺岁档电影《喜马拉雅星》,他跟随剧组来到了印度。
刚到印度不久,成奎安就感觉身体不舒服,嗓子也疼得要命,起初他以为只是水土不服。
可接下来的几天,他刷牙漱口的时候,都会吐出很多的血,这下成奎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可能出问题了。
但为了不耽误剧组进度,他还是坚持拍完了自己的戏份,才匆忙赶回香港看病,结果医生直接“判了死刑”:他患上了鼻咽癌,已经到了晚期。
天生要强的成奎安,却拒绝马上入院治疗,因为当时他有一场赛车比赛,他坚持要比赛完才肯住院。
● 钟爱赛车的成奎安
在接受了几个月的化疗后,昔日人高马大的成奎安暴瘦90斤,他也很快就迎来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因为病情严重,他停掉了所有的工作,面对每个月接近20万的医疗费,他一度觉得很吃力。
这时,就有媒体恶意报道说,成奎安为了治病山穷水尽,昔日好友见到他都绕道走,因为害怕他借钱。
看到这些报道后,成奎安很生气,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那么不堪,他跑去海拔3000多米的拉萨,只为告诉大家,自己其实很正常。
而他的好友们也并没有“绕道而走”,自从他住院后,曾志伟送来名贵的灵芝,张家辉在医院陪床,尹志强更是给他拿来了百万现金,嘱咐他:“放心治疗,用钱就说。”
● 病床上的成奎安
有了家人和朋友的鼓励,成奎安抗癌的决心更强烈了,面对病魔的折磨,他不屈不挠。
有两年时间,他的身体状态还不错,为了给家人留下一点积蓄,他坚持出来工作,这也加重了他身体的负荷,最终病情持续恶化。
奇迹终究没有出现。2009年8月,成奎安最终败给了病魔,终年54岁。
更加不幸的是,他的哥哥成运安、弟弟成福安不久后也相继离世。三兄弟同年去世,不知是巧合,还是宿命。
生命最后的日子,成奎安过得很平静,每天都和家人相守在一起,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对家人很亏欠。
可成奎安没想到的是,自己撒手人寰后,家人却为了自己的遗产闹得不可开交。
成奎安一生有两房老婆,她们分别为他生养了一个儿子,小儿子和孙子只相差7岁。
成奎安在世时,在他的协调下,两房老婆相处得还不错,可他去世后,二房就受到了欺负。
当时,成奎安的长子用非正当手段,将所有遗产据为己有,导致他的二房太太和年仅6岁的小儿子生活艰难,小儿子甚至连学费都交不起。
后来,还是谭咏麟、罗家英等成奎安生前好友伸出援手,才解决小儿子的读书问题。
讲义气、重感情的成奎安,或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大儿子竟然如此的贪婪,在金钱面前连胞弟都可以不管不顾。
● 成奎安的大儿子手捧父亲遗像
为了钱财,家人四分五裂,甚至闹到了毫无瓜葛的地步,这一定是成奎安最不愿看到的。
如今,成奎安生前最疼爱的孙子,又因车祸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世事无常,谁又会想到,时隔12年,祖孙二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时光匆匆,成奎安的坟前已长满了荒草,正如风起云涌的娱乐圈,人们可能早已将“成奎安”这个名字遗忘。
但只要是追忆起港片的辉煌时代,一定会有人想起那个长相凶狠又有些憨憨的“大傻”。
他只是看上去很凶而已,他的内心,始终拥有一个最温柔的角落。文/晨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