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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北大毕业卖猪肉的屠夫,今天怎么样了?
2020-04-27 20:33:21
“世间许多事,在旁观者眼里,充满了曲折离奇,绚丽无比,倘若写书或讲故事,自有引人入胜的所在,然而置身其中,遍尝个中滋味,其酸楚与艰辛,不足以与外人道哉。”
近日一些关于陆步轩向北大捐款9亿的报道将这个曾经受到社会广泛批评的“杀猪匠”再次又拉回到大众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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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步轩出生在陕西西安鸣犊镇高寨村,家境贫寒,且年幼丧母。
父亲为了养活一家几口费尽心力,依旧缺衣少食,作为家中长子的他,早早便体尝到生活的不易。
令陆步轩感到最有优越感的事情,莫过于念书学习。小学毕业时,他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鸣犊中学重点班。中考下来,他的成绩本可以升入县重点高中,但考虑到学费问题,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离家近的普通中学就读。
1984年,陆步轩以全校第一、遥遥领先其他同学的成绩超过了大专录取分数线,顺利收到了西安师专的录取通知书。但胸怀抱负的他并不满足于这样的结果,索性撕掉了通知书复读再考,暗下决心:要考就考最好的学校!
功夫不负有心人,1985年,陆步轩真的等来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且考中了长安区的文科状元。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向来节约的老父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愣是为儿子摆了几日的宴席,与全村老小一同分享这荣光时刻。
初入北大的陆步轩意气风发,对未来满怀憧憬,“我们是天之骄子,我们觉得文科生能改造社会。”
但在北京待了不久之后,他的自豪便很快转为自卑。来自小山村的他在视野和知识储备等诸多方面被其他同学比了下去。
室友第一次见面时甚至误以为他是送同学来上学的农村亲戚,“你像我在电影中见过的那些陕北农民一样,盘起腿坐到床上,将我扔给你的烟夹到耳朵上,冲我憨厚地笑了笑,面孔黝黑而牙齿焦黄”。
接下来的日子他开始暗自发力,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了教室和图书馆,努力追赶恶补各种知识,一有空闲就去听讲座,从成功人士那里汲取经验。
整整四年的北大光阴,陆步轩从未随性放纵过,他心里有着更远大的梦想,日后要做个成功的人,无论经商还是从政,都要干一番大事业出来。
然而,命运似乎和陆步轩开了个玩笑。1989年北大毕业的他并没有直接被分配到用人单位,他的派遣证被发到西安市人事局,等待二次分配。
作为一个刚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穷学生,大大低估了人情社会的复杂,自视颇高又不懂变通的他在联系工作的过程中处处碰壁。
几经波折、阴差阳错,北大中文系毕业的陆步轩愣是被安排进了一个濒临倒闭的长安县柴油机配件厂,实际是被借调到了当地的计经委,但只作临时工,不享受编制待遇,分不到房子,工资只有正式员工的半数。
梦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让这个满怀抱负的年轻人难以接受,几经挣扎之后他被迫选择了下海,跑工地、做装修、开小卖部……诸多的尝试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债台高筑。
事业低谷之时,情场也失意。第一任妻子认为潦倒的陆步轩让她颜面尽失,索性选择同他离婚,离婚条件:财务归女方,债务归男方。
就这样,这个从北大走出的天子骄子,一点点陷入了生活的泥潭,甚至开始赌博、酗酒,在牌桌上寻求片刻的快意与公平。
1999年,为了维持生计,在第二任妻子的劝说下,陆步轩尝试开始卖猪肉。这一行成本低、回本快。
让执笔书案的陆步轩于刀斧血肉间谋生,想想都是很违和的事情,陆步轩自己也觉得干这一行脸上无光,不敢告诉村里的老父。可生活是很现实的事情,吃喝拉撒容不得半点矫情。
就这样,他埋起头来,试图忘记北大有关的一切,默然做起了卖肉屠夫。
街坊不知道他的过去,陆步轩索性说自己是个文盲,不曾认字上学。可当村里的熟人在肉案前认出他后,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父亲那里。
年迈的父亲气特地走几十里山路跑来,又气又痛,自己苦心培养的文曲星儿子为何沦落到如此境地:“你上了大学干这个,上大学有什么用!”
2003年,一篇名为《北大才子长安街头卖猪肉》的报道将37岁的陆步轩窘迫地推到了镜头前,引发广泛的社会讨论:读书是否真的无用?
彼时的他架着厚厚的眼镜,挂着白色背心和油腻腻的围裙,在凌乱的猪肉摊前稍显局促地抽烟。
当记者问到“你以后想干什么”的时候,他的回答很是卑屈:“我不敢说,命运基本上不掌握在我手里。”
一时间,陆步轩成为了很多人心目中“读书无用”的典型,连他自己都认为北大毕业生卖肉不合常理,是对知识的巨大浪费。
他在北大的室友得知此事后也大为震惊,连夜发文表示:“不管大家从事了什么行业,生活发生了什么的改变,心,永远是最初的那一颗……我们都希望你能走出生活中这段最沉重的时光……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
2004年,西安长安区档案局为陆步轩提供了工作岗位,陆步轩终于进入了梦寐已久的体制内,参与当地的县志编撰。
“入仕”之后的陆步轩,鲜少休年假和周末,他花费大量的时间访遍乡里,收集资料,编撰出一百多万字的长安区地方志。该单位后来获评全国地方志编撰先进单位。
对于工作,无论是刀案还是桌案,陆步轩都显得十分“较真”与“诚实”,甚至透着一股轴劲。
也许,恰恰是这份读书人的轴劲,才有了他后来更多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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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档案局之后的陆步轩,终于过上了体面且安稳的生活。但工作几年下来,已过不惑之年的他很难在仕途上寻找到更广阔的发展空间了。
2008年,同为北大校友的陈生找到了陆步轩,试图合作探寻更好的猪肉营销模式。陈生虽然也卖猪肉,但拥有超500个档口,身价上亿。
当时,陈生的连锁猪肉铺每个档口平均一天只能卖1.2头猪,而陆步轩却能在一个档口每天卖出12头。巨大的数据反差让陈生对这个陕西校友刮目相看。
2009年,在陈生的劝说下,陆步轩决定协助陈生开办屠夫学校,陈生出资,陆步轩负责编教材、上课,内容涉及市场营销学、营养学、礼仪学、烹饪学等诸多方面。
2016年,陈生的“壹号土猪”品牌进军电商领域,陆步轩以朋友身份为之站台,很快遭到媒体的非议:一则题为《北大屠夫能生意与公务员兼顾吗?》的评论质疑陆步轩违法经商。
面对非议,50岁的陆步轩虽问心无愧,但经过深思之后,索性辞职脱离了体制,正式加入陈生的公司,成为“壹号土猪”品牌的联合创始人。
有人劝他暂时不要辞职,等退休之后再出来做生意也不迟,陆步轩却认为辞职对于他而言意义重大:在难以预测的命运流转中,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的主动选择。
2019年底,鲁豫再次去广州采访了陆步轩。如今的他在陈生的公司里做着高层管理工作,依然每天和猪肉打交道。
稍有不同的是,现在的陆步轩不仅卖猪肉,还卖牛肉、鸡肉、凤爪等等。他每天都会去各个档口巡查,听取顾客意见,发掘可能的改良方案。
偶有空闲,他也会去“屠夫学校”给学生们上课。但凡要进入公司的新人,都得在屠夫学校接受为期一个月的集训,学习刀案上的各项基本功。
屠夫学校自2009年成立以来,已经培养了1万多名学员,学员们大多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毕业生陆步轩要求学员熟知关于猪肉的各项常识,日后无论做管理还是去档口,都得是个懂行的人。
在公司里,陆步轩往往是那个最敢于向陈生提出不同意见的角色,两个人常常谁也不服谁,就在这样不断的碰撞间一起推动公司不断前行。
2019年,“壹号土猪”的营业额突破18亿元,陆步轩仍然奋力前行在做“猪肉佬”的路上。
下班休息的时候,陆步轩喜欢约上三五好友一起聊天喝酒,偶尔也看看唐诗宋词,这些,都是他爱好的部分。
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卖肉不是读书人该做的体面活儿,直至2013年回北大做演讲时,他开口第一句话也是:我给母校抹了黑、丢了脸。
而今54岁的陆步轩,在经历诸多的起伏浮沉后,终于达成了“猪肉佬”与北大学子身份的和解,他开始接受自己的职业,甚至将之作为“标签”分享在抖音上,用诙谐幽默的方式分享猪肉知识和人生感悟。
陆步轩,这个于窘境中卖肉的北大人,愣是做成猪肉行当里的状元。
3
17年前,陆步轩作为读书无用的反面教材遭到很多人的质疑,至今回想起来,他依旧觉得讽刺。
甚至他自己一度也认为,那些工作上遭遇的坎坷,跟念书有关系。
当年在北大中文系研读了四年的音韵学的他,步入社会后很难找到对口的工作。他后来劝自己女儿不要念文科,要选理科,学实用的知识。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北大的四年深深改变了陆步轩的思维方式,无论何等境遇,他心里默认的自我身份始终是知识分子。
多年之后回忆起自己摆摊卖肉的经历,陆步轩对于一件小事记忆犹新:工商所的所长有一次收了他的摊,他跟人干了一仗。结果对方知道他是北大毕业的背景之后,同情他,主动把罚没的东西还给了他。
他至今都感激这位所长,因为从所长的态度里,他感觉到了一种对知识分子的尊重。
也许,正是这份源自于知识分子的自尊与自觉,才有了后来厚积薄发的蜕变。
陆步轩做事讲求务实、真实,对于弄虚作假、投机倒把的伎俩他最是嫌弃。所以卖肉只卖优质猪肉,从不缺斤少两、以次充好。
为了确保各个档口的猪肉质量,他时常凌晨5点起床前往市场逐一查看,细致地做各项调研,不断地发掘可能的市场空间。怕年轻顾客不懂猪肉,他还时常在抖音上分享各种选购经验。
在肉案上的二十多年,陆步轩用知识分子的赤诚于油腻血腥间闯出了一抹与众不同的亮色。
近来有传闻说他身家过亿,为北大捐款9亿,对此,他也表示震惊:卖猪肉没有那么暴利,纯属子虚乌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陆步轩身上越发显现出一份从容与淡然,从曾经的备受嘲笑到而今的赞誉有加,他依旧在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尽力让猪肉行业上一个台阶。
陆步轩说,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回北大演讲,他的题目将会是《把平凡的事做得不平凡》。化平凡为不凡,这便是一种成功的证明。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余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