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6月21日),风靡了18载、获奖无数的日本动画片《千与千寻》将在中国内地上映。对于影迷来说,千寻的故事让人感动,而导演宫崎骏更是神一般的存在。
作者:令狐空
如果评选出近50年来世界第一动画电影,《千与千寻》自称第二,没有动画敢称第一。幸运的是,这部曾经席卷全球的电影终于在内地上映。
作为宫崎骏最著名的作品,本片狂夺308亿日元票房,至今雄霸日本票房影史冠军。同时还获得奥斯卡奖和金熊奖两项至高荣誉,全球独一份。
花落花开十八载,但那些经典场景仍然深刻脑间。
当白龙带着千寻去看她变成猪的父母后,白龙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却记得她叫千寻。他把馒头递给她,她吃着吃着眼泪一滴滴掉下。
当搭乘海上电车的时候,千寻示意无脸男坐在身边。虽然前程未卜,但不管前方的路有多苦,只要走的方向正确,不管多么崎岖不平,都比站在原地更接近幸福。
当千寻离开时,白龙对她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照原来的路走回去就可以了,记住绝对不能回头。”明明心中有万分不舍,依然放开了爱人的手,为你千千万万遍。
这部电影带给了我们片片伤感,同时送给了我们朵朵温暖。
而导演宫崎峻,也凭借着这部影片俯视美国,成为享誉世界的顶级巨匠。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个巨匠的生涯有点惨。
中国爱恨
很难想象,外表慈详的宫崎峻老爷爷,对中国极不友善。迄今没有一家机构或学校,能够请动这位老人到中国演讲。
更有甚者,2009年时,内地某家出版社想要购买他的书籍《折返点》版权。但这位老人固执如牛,无论开价多少都不愿授权。
连书籍都不愿意卖给中国,这究竟是有多大的怨气。难道他有意针对中国吗?当然不是,他对任何国家都一视同仁。
宫崎峻是一名反战人士,他对二战期间日本的暴行痛恨羞惭。后来更因为拍摄反战动画,被骂成“卖国贼”。
那为什么宫崎峻对于中国抱有如此强烈的恨意呢?答案竟然是因为热爱。
年轻时代,他深深迷恋于上美厂拍摄的动画。尤其是《山水情》《铁扇公主》《小蝌蚪找妈妈》等水墨动画,这种极致和充满民族风情的艺术让他顶礼膜拜。
▲年轻时的宫崎骏
等到1984年的时候,他终于有机会来到了朝思暮想的上美厂。他本想和中国的动画大师们深入交流,结果却令他大跌眼镜。
当时上美厂的领导对艺术方面兴趣极浅,反而一再地询问日本动画的计件薪酬制。一张原画、一秒动画,所支付的费用是多少。
他梦里的中国动画原本是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的姑射仙子。但见面后却发现对方没有一点仙气,失望的他从此因爱生恨。
对于宫崎峻来说,动画就是他心中的圣湖。任何对动画亵渎的行为,都会引起他的愤怒。而昔日崇拜的上美厂对于动画艺术性的漠视,让他失望透顶。
爱之愈深,恨之愈切。后来的上美厂每况愈下,只留下满城风絮般的遗憾。
动画情缘
据说初恋,是一朵叫情窦的花绽放的刹那。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她恰恰在那里。而宫崎峻与中国的情缘,远不止沉迷于上美动画那么简单。
1958年,17岁的宫崎峻恋爱了,对象是中国的神话人物白素贞。当日本史上第一部彩色动画长片《白蛇传》播出后,白素贞生死不渝的专情深深打动了宫崎峻。
“我得很惭愧地承认,我爱上了女性英雄主义的动画。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大雪中,我跌跌撞撞地走回家中。与他们的执著比起来,我为自己感到非常地羞愧,哭了一整个晚上。”
他神思恍惚地回到家中,烧毁了所有画稿,任泪水流了一夜。他原本立志成为漫画家,却只能违心地画些低俗作品。体弱多病的他,更被医生断言活不过20岁。
▲ 幼年宫崎峻和母亲
但在看到白素贞之后,他扔掉了所有昨天,脚步开始变得轻盈,人生的方向转向了动画。大学毕业后,他直接进入了《白蛇传》的制作公司东映动画。
日本是发明“社畜”一词的国家,动画行业的残酷更是达到了江苏高考的难度。不仅时间长,而且工资少竞争大,简直是行走在峭壁边缘。
宫崎峻同样如此,他住在7平米的公寓,领着微薄的薪水,偶然间的天才灵感,也没有人在意。他提出了许多企划,但全都没有获得认可。
前方的梦海虽美,但后面的现实就像鬣狗追赶。每次聚餐,都有许多同事感叹虚度时日,或者直接讨论何时换行。
然而,与抱怨彷徨的同事相比,生活中同样狼狈的宫崎峻却狂热兴奋。他从最底层的原画做起,如痴如醉地描绘着梦中的世界,每每奋战到零晨一两点。
办公室睡了,街上的灯睡了,天上的月亮也睡了,但他的梦始终醒着。
票房三败
星光不问赶路人,在长达16年的摸爬滚打后,宫崎峻在业内渐渐有了一定名望。
在1979年,38岁的他终于有了掌控全局的机会。他进入了东京电影新社,执导了人生首部动画电影《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之城》。
影片的质量相当不俗,被戛纳电影节誉为“史上最好的冒险剧之一”。然而,当时的日本正处于机甲浪潮下,它的票房成绩仅有前作的一半左右。
宫崎峻标志性的清新治愈风格,更被影评家们讥讽为“有股子泥巴味儿”。由于这一次的票房惨案,业内几乎没有公司敢再重用他。
在长达3年的时间里,他所有的企划都被驳回,眼看着动画事业就要走到尽头。为了维持生计,他不得不在杂志上连载漫画《风之谷》,没想到大获好评。
杂志的老板在朋友的力荐下,不仅同意投资将漫画改编成电影,还决定帮他筹建工作室。向往天空的宫崎峻,用他最爱的意大利侦察机名,将工作室定名为“吉卜力”。
这次执导动画电影《风之谷》的机会,宫崎峻更加投入其中。他不仅是导演,还担任了脚本、分镜表的全部工作,事无巨细地插手每一个环节。
而这部集结了宫崎峻全部心血的大作,最终没有让他失望。影片不仅收割了多项大奖,更用自然主义打动世界,直接影响了后来日本动画的走向。
然而,当成名的宫崎峻雄心勃勃地展开人生计划时,却再次遭遇了两连败。
美轮美奂的《天空之城》,仅拿到了5.8亿日元的票房,赔得惊天动地,年纪轻轻的宫崎峻直言要引退。
后来萌动天下的《龙猫》,暖哭了无数人。时隔20年后在中国重映,仍然获得了近2亿人民币的票房。但在当时的日本,它的票房还是5亿多日元。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艺术与票房也难以兼顾。经历了接连两次票房惨案的宫崎峻,毅然宣布了退休。
神话降临
当宫崎峻声明退休,让不少人扼腕叹息。只是他们刚刚叹息完,宫崎峻就复出继续拍片。
尽管经历了票房两连败,吉卜力被拖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对于手痒难耐的宫崎峻而言,他怎么可能真的从梦想中走出来呢?渐渐地,宫崎峻将艺术和商业巧妙融合,愈发受到市场的认可。
1989年的《魔女宅急便》,拿下21亿日元票房,是前作的近4倍。而到了1997的《幽灵公主》,票房更是冲到了193亿日元,创造了当时日本影史的最高纪录。
从此以后,宫崎峻渐成神话。回首那段岁月,简直可以称之为“宫崎峻时代”。
《魔女宅急便》,还记得那个魔法少女成长的故事吗?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只有靠自己努力。学会长大,学会承受,学会哭过之后,还可以微笑地拥抱爸爸妈妈。”
《红猪》,主角波鲁克的人生充满矛盾,他热爱的祖国法西斯化,他热爱航空飞行却卷入了厌恶的战争。在种种无法调和的矛盾下,他对自己施加咒语变成了一头猪。
“不与世俗为伍,哪怕这是自己许给自己的诅咒。”
《侧耳倾听》,一个像风拂百花般甜美而宁静的爱情故事。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很久很久就认识你。
“因为你,我想要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因此发奋,只是想证明我足以与你相配。”
《幽灵公主》,这部探讨人与自然的影片中,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人类的发展注定要破坏自然,究竟该如何实现二者的平衡。
“不管你曾经被伤害得有多深,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原谅之前生活对你所有的刁难。”
《哈尔的移动城堡》,则告诉我们何为爱情。
“爱,不是寻找一个完美的人。而是学会用完美的眼光,欣赏那个并不完美的人。”
《悬崖上的金鱼姬》,波妞为了见到宗介,奋力冲破重重阻碍,踩在浪尖上飞奔。
“我不知道有多喜欢你,但去见你一定是用跑着的。”
《起风了》,这个与红猪类似的主角,热爱飞行器痛恨战争,但他设计的战机竟成为了日本二战的主力。当美好的梦想撞上了残酷的现实,是撕心裂肺的悲剧。
“即使起风了,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极致细节
电影圈有三大笑话:卡梅隆《阿凡达2》定档上映,吕克贝松宣布只执导10部影片,宫崎峻声明退出江湖。
事实上,宫崎峻前后七次表达要退隐。每一次都一正本经,然后又啪啪打脸。而这几年,他又再次食言,制作了动画短片《毛毛虫菠萝》。
与以往的手绘不同,这次的宫老大胆挑战了CG技术。但他对于制作的态度,仍然是一如既往的严苛。他找了一家工作室制作《毛毛虫菠萝》,但在观赏第一个片段时就发现了问题。
“毛毛虫转动的动作太成年化了,小宝宝才不会这么猛地转头。”随后他又补了一句:“基本上来说,他们一窍不通。”
当第二次观赏片段,宫崎峻更加不满,要求全部返工:“应该是眼睛先动,然后头才动。”
后来,他更在焦灼之下,亲自操作电脑软件。他认为伸出的毛发太细小,于是将毛发拉长,并做出了多处修正。但由于不擅操作,他无法像手绘那样处理0.1毫米级别的细节。
又过了段时间,由于他嫌短片中的背景单调,他手绘创造了一种叫“夜鱼”的生物游荡在毛毛虫周围。这种热闹的场景与最初的画面,有着云壤之别。
在不久的将来,我们终将见到这部动画短片。与宫崎峻相处,工作室吃尽了苦头,但和曾经的手绘时代比起来,这些苦又不值一提。
在吉普力工作室,经常可以看到堆积如山的手稿。他亲自审阅员工的画稿,稍不如意就打回全部重画。
他对自己严厉至极,曾经每周创作300个镜头的原画,冠绝工作室。对于员工同样苛刻,毒舌程度堪比蔡大妈:“你难道不用脑子活着吗?好好画,不然你就走人。”
于是,每次拍完影片,全体上下都筋疲力尽。
《悬崖上的金鱼姬》中,水母浮出水面的12秒镜头。按照1秒24帧来算,需要288张画稿。但在宫崎峻的挑刺下,竟然画了1613张。
《起风了》中4秒的地震画面,为了描绘出群众受灾时的细腻感,竟然花了整整15个月时间,赶得上别人拍电影三部曲了。
在《千与千寻》中,更充满了各种不起眼的小细节。
比如千寻家的汽车牌号“へ1901”,象征着跨入新世纪;千寻出生于1991年,正是日本经济泡沫的十年。
白龙从墙上掉下来的画面,他要求白龙像壁虎一样贴在墙上,然后“啪”地一声掉下。至于千寻把手伸到白龙嘴里喂药的场景,居然跑到兽医店对狗狗进行了长时间观察。
这种对于完美的极致追求,放眼世界,比熊猫还要稀有。
跋涉心中
许多人评价说:宫崎峻用他电影中的色彩和温暖,治愈了这个冷漠刻薄的世界。
这一切,源于他走到了自己的心灵。38岁执导首部影片一败涂地,47岁时又遭遇票房两连惨败。任凭狂风暴雨,他始终没有放弃。
如果当年他在票房接连失败后放弃动画事业,就不会有后来的宫崎峻时代,我们也将错过无数美好温馨的画面。没有宫崎峻的童年,会失去太多色彩。
欧·亨利说道:“我们最后变成什么样,并不取决于我们选择了那条道路,而是取决于我们的内心。”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从身体到心灵,是从一个人的心到另一个的心。而前者是后者的路径,一个人只有走进了自己的心灵,才能够到达别人的心灵。
愿每个人都能够不顾险阻,跋涉万里,忍着浑身伤痛,到达自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