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谪仙能够下凡,她应该是杨丽萍的样子。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荠麦青青
洞烛幽微,发掘名人世界的人性之光
最近,杨丽萍的美背照又一次惊艳四方,虽然我们对她的仙气十足早已“习以为常”,但在她的同龄人早已含饴弄孙时,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舞者线条匀婷有致、美到不可思议的倩影,只能感叹到:创造艺术的人,本身就是完美的“艺术品”。
图片来源:@杨丽萍 摄影:陈玲
树的挺拔,水的灵动,云的飘逸,露珠的晶莹,是这件“艺术品”对自然精华的荟萃。
“姑娘爱唱歌,三天不唱嘴痒痒;小伙儿爱跳舞,三天不跳脚痒痒”。
这样有情调的民族带着天然的热情。出生在物华天宝的云南,杨丽萍自小就喜欢看村里的长辈跳舞,有打渔舞,有插秧舞,有求雨舞。
看着族人陶醉其中的样子,小小的杨丽萍也随之起舞。
接近大自然的民族,感恩四季,用舞蹈以示敬畏。
然而那个特殊的年份,是地主们被当成过街老鼠的时期。父亲或许为了保命,在农场搞运动时,不告而别。从此,小小的杨丽萍,经常抱着弟弟妹妹穿梭在被歧视的眼光中。
也许从那时开始,她就习惯了背对人群,面向自然。
后来,她团里的很多舞者,大多都是来自村寨里不受重视的女孩。
11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杨丽萍在领舞时,被军代表赏识;
13岁时,顺利进入了西双版纳州歌舞团学习。
她曾在采访中笑谈,如果不是去了舞蹈团,她早就被卖到缅甸当童养媳了。
可歌舞团的那段生活,并不只是跳好一支舞那么简单。
那时的杨丽萍爱读书,爱写诗,爱穿短裙,一双纤纤玉腿行走在艳羡的目光中。
灵心慧性的天资,配上眉清目秀的容貌,被丘比特之箭射中再正常不过了。
可那个年纪的恋爱是不被允许的,她也因此被团里领导打压,不让她担任主跳。最大的“残忍”,是在她入选中央民族歌舞团时,西双版纳州歌舞团坚决不放。
命运在恩赐之前,总要设置重重关卡。
她长夜痛哭过,但擦干眼泪,生活还得继续。于是她去歌舞团后的一块空地种花。
《小王子》中说:“如果有人钟爱着一朵独一无二、盛开在浩瀚星海里的花。那么,当他抬头仰望时,便会心满意足。他会告诉自己‘我心爱的花在那里,在那颗遥远的星星上。’”
在不被关注的地方,她婆娑起舞,心中的火花也毕剥剥地开放。
被孤立被遗忘的大多数时光,除了练功,她会在草地上,在河水边,安安静静地观察孔雀是怎样喝水,怎样调情。
成群的孔雀大展开屏时的虹彩光泽,求偶时尾屏竖起,尾羽颤动,闪烁发光时,有高亢洪亮的响声。
如果是别人,也许只道是寻常。可这些细枝末节,却成了她孔雀舞里的灵感之光。
杨丽萍之前,傣族的孔雀舞有一套“三道弯”的标准。西双版纳舞蹈团的很多团员都会跳。
千篇一律的孔雀舞,徒有姿态的美,却没有孔雀的魂。
腾讯的一次采访中,一个叫高陈的男孩子直接给记者捏了个手势:拇指和食指指尖相触,其余三根手指渐次展开。
然后他把手背朝向观众转了一点,说道:“你看就偏这么一点点,就不好看了。你有了这个意识之后,你会发现杨老师的每个动作都是最准确地对着观众。”
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出场仅仅是一个剪影时,台下的观众就知道那个“孔雀”是杨丽萍的原因。
如果要问她孔雀舞的标准是什么?活生生的孔雀就是最好的舞蹈模板。
《雀之灵》《雀之恋》《孔雀之冬》,单看这些舞蹈的名字,就知道她的孔雀舞跳的是孔雀魂、舞的是孔雀的性灵。
而这些,不仅是技巧,更是对万物生灵的学习。杨丽萍的建议是:
“一只蝴蝶、一个小蚂蚁、一片树叶……它们都在指导你,只要你认真地去看。你就知道,哦,这是一种节奏。蚂蚁在排队,散开,又聚拢,你就知道这是队形。云的涌动可以是你的身体,河流遇到石头,这就是结构:因为水一直是哗哗流的,突然碰到一个石头,咔一下,你的舞蹈里也是这样,不能一直平铺直叙,要有冲突。”
山重水复的回环,才有清流激湍、宛如乱珠碎玉的水花四溅。
21岁时,由她主演的大型民族舞剧《孔雀公主》,荣获云南省1979年表演一等奖。
中央民族歌舞团看重了她不俗的表现,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可杨丽萍历经困难入团后,别人的腿拉到180度,她却拉不直;本就“略低一筹”的她认为那些日常训练过于死板,于是,她自己摸索门道。鸡鸣拂晓时,她还泡在练功房。
那年,她28岁,已不是一个舞者的黄金年华。
也是那一年,她报名参加全国舞蹈大赛的请求被团里拒绝。
在泥泞的路上跋涉了那么多年,她需要一个舞台。
于是,她卖掉了手表,用1700块钱制作舞衣,又录制了《雀之灵》的独舞。当她骑着自行车给组委会送录像带时,却被告知已错过了报名时间,而且,大赛不接受个人报名。
好在工作人员同情她,并答应在评委休息时放给评委看。
那年,她得了1986年全国舞蹈创作一等奖,表演第一名。
这一次,聚光灯让这只孔雀大放异彩。那时,她还住在歌舞团漏水的仓库里。
杨二车娜姆曾几次劝她和领导反映,可她“坐在沙发上欣赏自己的手指甲,一点也不管天花板还在滴水。”
再后来,她自编自导的《太阳鸟》,在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上荣获评委会大奖。
再创巅峰的,是她的《两棵树》,连理树的爱与碰撞,在她的舞姿里活灵活现。她的手臂是枝干,美如柔荑的双手是随风起舞的叶子,她就是那棵树的化身。
“跳舞对很多人来讲是发挥技术,对我来讲不是。我每次跳孔雀舞,都觉得我在一片森林里面,霞光万丈。”
从《孔雀公主》《雀之灵》到《雀之恋》《孔雀》,杨丽萍以丰富多彩的舞蹈语言和出神入化的律动,赋予了舞台上的孔雀以神韵和活力,其实,那何尝不是自然和人类的生命之美呢?
如果舞蹈是她的诗,云南就是她最终的皈依。
42岁那年,她从中央民族歌舞团办理了退休,也卖掉了房子,更脱离了体制。
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参禅的三重境界: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参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是山,看水仍然是水。
境界轮回,随着阅历的增长,已然有别。
一个如日中天的舞者,选择了退场。她退到了彩云之南,回归自己眷念不已的故乡。
但与云南的再一次联结,不是游山玩水,颐养天年,而是以艺术的形式将故乡呈现世人面前。
2003年,《云南映象》首映。这部原生态剧作里,杨丽萍全部挑选当地的农民参与演出。原滋原味的的民族腔调,别具特色的民族服饰。
此前,投资方觉得风险太大,临时撤资。杨丽萍“孤注一掷”,即便倾囊而出也要做下去。在最难以为继的时候,她靠拍广告和演出的收入养活整个团队。
奔放的舞姿、空灵的音乐、燃烧的激情,云南的美、云南的魂,都醉在这部《云南映象》里。
由杨丽萍出任艺术总监和总编导,并领衔主演、倾情打造的《云南映象》,成为继“五朵金花”、“阿诗玛”之后,诞生在云南的又一经典力作。
16年来,《云南映象》上演5000多场,而且在美国等十几个国家也相继举办了数百场,引起巨大轰动,成为一张获得广泛赞誉的“中国名片”。
但你还记得吗?2003年,是非典肆虐时。当时台下冷清到只有一个观众,甚至有人嘲笑她是农民上台。
闲言冷语、飞短流长,在她这里,早已失去作用。
她生在云南乡野,也热爱这方热土,没有人比她更懂得,云南是一个怎样神奇的存在。
身为云南人,钟灵毓秀的家乡,让她获得了生命最丰富的滋养,当她能够“反哺”这片热土时,对它的呈现与传扬,便成了她幸福的使命。
媒体人黄佟佟在一次采访中,这样形容与杨丽萍的近距离接触:面对这位太过有名又太美的女人,至美至魅,半人半神,民女除了臣服,你别无出路。
她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多种多样的美,可她的日常搭配,是一款蜡染蓝布衣,一个竹编篮子;是一袭白色衣裙,一只复古发簪……
图片来源:@陈玲417
她的食物,常是一朵玫瑰、或一片苹果。
当那张美背照刷屏时,我们才赫然发现,这样一份灵性的美,她已经保持了几十年。
有人惊叹,有人羡慕,也有人不屑。但我们知道,生命的得与失向来互为参照。
而一个人生命的极致,就是徜徉在自己最愉悦的状态中。
著名摄影师肖全说:“三毛和杨丽萍都是离自然和上帝最近的人”
洱海的天空,一碧如洗。晴时,她在楼上观山望海;阴时,看怒涛卷霜雪。
人置身的不仅仅是环境,更是心境。
她最喜欢的季节是冬季。
图片来源:@杨丽萍
跳《孔雀之冬》时,她曾说过:“生命的冬季就是向死而生,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冬季。”
这个舞动的精灵,果真在2018年的最后一天,微博官宣“人生总要面临谢幕的时刻,告别2018!”。
但谁说告别,不是一场新的出发呢?
有人问她,是不是因为跳舞,所以不要孩子。
她笑笑:“有些人的生命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体验,有些是旁观。我是生命的旁观者,我来世上,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
图片来源:@杨丽萍
所以在她的观念里,舞蹈是不需要以孩子作为牺牲的,真正的艺术,是一份心有戚戚,甘之如饴的投注。
其实我们的很多人生选择,有时无关对错,只是在公众的认知里,它们往往被打上是非与道德的标签。
图片来源:@杨丽萍
我有一个好朋友,80后的她,才貌双全,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但直到现在仍待字闺中,尽管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但她仍享受自己的独处。
有一次小聚,提到婚姻,我们都劝她不要太挑剔。她说,“姐姐,我不是太挑剔,只是一直没有遇见合适的人。
如果我自己就能给自己一份充实与快乐,我为什么要一个凑合的、痛苦的婚姻呢?
图片来源:@杨丽萍
我不是不懂得迁就,只是不想将就。”
“这样,舆论压力会很大啊。”我们表达着某种担忧。
“我不想用委曲求全去换取舆论的平息。迎合别人不如取悦自己。我们这辈子是活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我心温柔,自有力量。所以我依然相信并期待爱情。”
有人说,我从不追求文雅,但追求文明。在乌鸦的世界里,但凡有洁白羽毛的,都是“另类”。
但她宁愿做个自在潇洒的“另类”。
是否出国留学,是否买大房子“供奉”肉身,是否冲进“围城”,是否寄望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诸如此类,都是个人的自由。
能服膺自己生命意志的人,她会听从内心的呼唤,在一种屈伸自如的状态里,尽可能地葆有自己的天性,并为自己的人生选择承担褒贬与毁誉。
因为很难,所以弥足珍贵。
包括我们对年龄的态度。
在我们这个“恐老症”如此严重的国度里,在“少女人设”大行其道的今天,杨丽萍却很反感将她塑造成不老女神:“说我不老,很可笑。”
虽然无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现实中,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她,经常是一副超凡脱俗、遗世独立的样子,但她一直有着清醒的认识:“不要奢望能永葆青春,这不符合自然规律。所以怕也没有用,还是要无畏一点。我一直记得村里有个老太太,老到腰都弯了,还是握着树叶一直在跳舞。我也想要像她一样在水边、在树旁、在云下,永远舞蹈。”
年轻是来自身体的活力,更源于对生命永远的热爱。
刹那红颜,芳华却可以长存。
中国人大多讲究“圆满”。什么是真正的圆满呢?功成名就?锦衣玉食?夫善妻贤?金玉满堂?世俗意义上的此生无憾亦是圆满,但真正的圆满永远是我们内心的丰盈自洽,是生命的饱满和悦。
图片来源:@陈玲417
如此,孤独亦是一种歆享;
简约亦是一种丰盛。
所以,我们看得到她的美背,看得到她那些完美到极致的舞蹈,和她创造的那个精彩绝伦的艺术世界,却没看到,她最大的成功之处,是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生命状态。
来源:@陈玲417
它未必符合世俗的标尺,但却能够令她怡然自得。
山川不画眉,自有青黛;
草木不修色,自有葳蕤。
就像席慕蓉所说的那样:原来,只要我愿意,生命可以是一处多么丰饶与美丽的园林。
是的,亲爱的,无论是通衢大道,还是曲径通幽,生命,都是一场返璞归真的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