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90多岁了,虽然老了,可是我有一个梦,我的梦是什么?我在等待,等待因为我的讲解而有一粒种子留在你的心里。多少年之后,等着这一粒种子有一天会发芽,会长叶,会开花,会结果——‘千春犹待发华滋’。”——叶嘉莹
世界华人周刊专栏作者:辛上邪
全文7019字,读完大约8分钟
本文原稿经叶嘉莹先生审定,首发于《今日中国》(香港版)2017年3月号,有删节。
《朗读者》将叶嘉莹先生带入大众的视野。
作为诗词研究泰斗,叶先生已经默默耕耘了70余年,从未间断,倾心尽力,桃李满天下,将中国古典诗词和文化的火种播布于世。她身兼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和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在全球独一无二;从北京到台湾到美国到加拿大再到天津,历经风波、颠沛流离,傲然于世,诗心不老。叶嘉莹先生的丰富经历、对诗词的热爱和执着、为复兴民族文化卓绝的奋斗如穿透迷雾的灯塔,为浮躁的凡尘带来光明和方向。
谨以此文向叶嘉莹先生致敬!
植本出蓬瀛
1924年7月,叶嘉莹出生于北京西城察院胡同祖宅。叶家是蒙古裔旗人,本姓纳兰,与清初大学士明珠之子、著名词人纳兰性德同宗,清亡后家族取祖居地“叶赫”的首字改姓叶。祖父纳兰中兴是光绪朝满汉翻译进士,工部员外郎;伯父叶廷乂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回国曾做行政工作,后精研医术,成为名医,好诗词、联语;父亲叶廷元毕业于北大英文系,任职于民国政府航空署,曾经引介、翻译西方航空资料数十种,推动了中国航空事业的发展。其后,中国航空公司成立,曾任人事课课长。母亲李玉洁旧学深厚,曾在女子职业学校任教,婚后退回家中相夫理家;伯母出身官宦,谙习诗书。家中藏书甚多,多有人慕名来查阅、借书。
叶嘉莹儿时照片(中)
旗人家规严,女孩子轻易不许外出,从小足不出户的叶嘉莹便整日徜徉于古籍中,沉浸在四合院的情趣里,耳畔常听到的是擅喜吟诵的长辈们悠悠的诗韵声。开蒙时延请作教师的姨母来做家教,教授叶嘉莹和大弟语文、数学、书法,从《论语》入门。
上小学后,父亲长期在上海工作,与父亲的联系主要通过每月两封的文言书信,抗战爆发后,父亲随政府迁去后方,一度断了消息,直到抗战胜利后才回家。叶嘉莹和弟弟们的教养主要依赖母亲。母亲对孩子们慈爱,又不放松管束。除了学校家事课学的烹饪、缝纫、绣花、打毛衣等等,母亲还教会叶嘉莹裁剪、手工缝衣,盘扣子,能自己做旗袍。
1941年初秋,叶嘉莹入读辅仁大学,母亲病逝。“我清楚地记得,母亲棺殓时钉子钉在棺木上的那种声音”,从此阴阳两隔,“空馀旧物思言笑”,夏天什刹海长堤上的冰碗儿、长夜挑灯读书时母亲的叮咛、细瓷罐中甜香的重阳花糕、西厢房南窗下的姹紫嫣红,都随着娴雅的母亲的离去而消失。安宁的世界瓦解了,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父亲又远在后方,尽管有伯父、伯母照料生活,但叶嘉莹也不得不直面外面的世界,比如去日本宪兵司令部交涉被日军强行租用的房租事宜。
1941年,母亲去世后叶嘉莹的戴孝照
长空皓月晶莹
1941年,叶嘉莹考取了辅仁大学。中学时,文理科发展均衡,高中阶段用在数学上的精力比诗词还多,成绩也好,在报考大学时,她犹豫过是报考北大的医学系还是辅仁大学的国文系,前者出于实用考虑,后者出于兴趣。最终报了辅仁大学,主要是基于辅仁大学是教会大学、不受日伪控制,有一批有风骨的老师在执教。命运总是在电光石火间被写就。
辅仁大学成绩证书
辅仁大学坐落于侯门贵邸、庭院深深的恭王府,也是一个促成叶嘉莹与古诗词结下不解之缘的因素之一,“我出生在一个旧家庭,在一个古老的四合院长大,大学又跑到恭王府来念书,受这些旧的环境熏染太深了。”
熏染叶嘉莹诗意古韵的还有彼时那些才华横溢、治学严谨的老先生们,如校长陈垣、文学院院长沈兼士、国文系主任余嘉锡、经学史老师刘盼遂、声韵学老师陆颖明、小说史老师孙楷第、戏曲史老师赵万里等,但对她影响最大的是顾随先生。
顾随字羡季,号苦水,晚年号驼庵。由于国文成绩优异,在报考北大时,被时任校长蔡元培劝导改报西洋文学,以求拓展知识面、开阔眼界,贯通中西。从1942年开始跟从顾随先生学习唐宋诗,又到中国大学听顾先生讲唐宋词,直到1948年南下结婚,六年来叶嘉莹都坚持听课,即使大学毕业后在中学教课,也会挤出时间去听课。每次上课“心追手写,希望能把先生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载下来”,积成八大本笔记和活页记录达十余册之多,跟随叶嘉莹辗转几十年,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候,笔记本也随身携带。1979年叶嘉莹联系到顾随的女儿顾之京,将笔记本交给她来整理,出版了《驼庵诗话》。叶嘉莹又联系同学们搜集先生作品,终于在1984年出版了四十余万字的《顾随文集》。
1943年,叶嘉莹(右二)与顾随先生及同班同学合影
顾随先生讲课重感发而不拘泥词句翻译,传播的是诗词的美感,常将修身与诗词相联系,主张修辞立其诚,看似天马行空,实则所讲皆为“诗词的精华,处处闪耀着智慧的光彩”,这也是叶嘉莹讲课的特点。叶嘉莹讲课,在校生喜欢听,成年人也喜欢听,有的学生能跟随她听课三十年。人们从中不仅学到文学、历史知识,也领会到人生真谛,体悟到对世界的观照。
自添沉水烧心篆
1945年夏天,大学毕业后,叶嘉莹被辅仁大学分配去佑贞女中教书。因她讲课讲得实在好,很快便被邀请去其他学校兼课,最后发展到同时教三个中学五个班的国文。1948年3月,由于南下结婚而结束了北京这段平安无忧的日子,开始了连续多年的颠沛流离。
1945年,叶嘉莹大学毕业获学士学位留影
1948年3月,叶嘉莹与在海军学校教书的赵钟荪在南京结婚。到南京后她很快应聘去圣三中学任教。11月,随丈夫迁台。“当时真可以说是身无长物,而且所有的书籍也都在辗转的长途邮运中遗失了,既无事可做,也无书可读”,三个月后,因当年北京的邻居许寿裳的公子许世瑛介绍,她去彰化女中任教。1949年暑假生了大女儿后,9月继续教书。12月25日凌晨,来学校探望她们母女的丈夫被以思想罪抓捕入狱,左营的家也被抄了。1950年6月底7月初,叶嘉莹带着女儿也被抓入警局,释放后被迫辞职,没有容身之地,暂住亲戚家。居室有限,她带着女儿晚上睡在房间过道的地铺上,白天只能抱着孩子在室外徘徊,以免影响主人休息。
1948年,叶嘉莹婚纱照
幸好父亲1949年也到了台湾,彼时在台北工作,台南的临时宿舍空余,叶嘉莹得以带着女儿搬去台南。孤苦无依,一次生病,母女俩在床上躺了几天才逐渐好转。暑假结束后,在堂兄的介绍下,任教于台南私立光华女中。学校宿舍极其简陋,室内仅容一张竹榻,需在过道里点小煤油炉做饭。1952年,赵钟荪获释。1953年,次女言慧出生。受彰化女中同事之邀,赴台北二女中(现名中山女高)任教,丈夫被聘去汐止分校,举家搬至台北,与老父相聚。台北居室仍然逼仄,叶嘉莹的小书桌只能安置在走廊中,椅子则一半在屋里、一半在走廊。不过毕竟算安顿下来了。
“我真正是把什么都放弃了,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一个人千辛万苦,历经了多少精神上、物质上的苦难,人只能是活下来就是了,除了活下来以外的事什么都不用说了。”
丈夫回来后,家虽团圆,幸福却未至。当年他坚持求婚,否则便不去南京任职,她一时心软同意了,并无爱情可言。婚后,他的大少爷特质、大男子主义显露无余。几年牢狱,性情更暴躁,事业又不如妻子,常常恼羞成怒。家里是他的朝堂,是他宣泄脾气之所在,对妻女发威是维护男性尊严的手段。次女出生后,见又是女儿,产房外的丈夫竟然掉头离去,置产后妻子于医院之空房而不顾。搬至台北后,叶嘉莹身体不好,工作繁忙,“每天下课后,胸部都隐隐作痛,好像肺部的气血精力都已经耗尽,每呼吸一下都有被掏空的感觉。同时还要以没有时间做好家事的负疚的心情,接受来自于夫权的责怨。那时,对于一切加在我身上的咆哮欺凌,我全部默默承受。”
全家福
她只能尽量保护女儿们不受伤害,孝敬老父,尽好主妇的职责,对他永远是忍让,不怨天不尤人。“人生要有一种持守,不管落到什么地步,经历什么样的事情,你要有自己的持守,不能够失去自己”。叶嘉莹解词具有弱德之美,“弱德,是贤人君子处在强大压力下仍然能有所持守、有所完成的一种品德,这种品德自有它独特的美。”而她自己亦是身体力行,老年后,对于给自己带来大半生摧折的他唯有同情,“他天生来这种性格,那也无可奈何。他受过的教育,就是以男子为中心,可是事实上他在社会上的能力又不能达到这一切,是社会的因素和他生来性格上的因素造成的这种状况”。
北海南溟俱往事
1954年秋,在许世瑛与戴君仁两位教授的推荐下,叶嘉莹入台湾大学执教。能被台大聘用,除了二位先生的推荐,还因中文系主任台静农看了她所作的旧诗词,认为“实在写得好”。台静农是顾随的友人,1948年得知叶嘉莹要去台湾时,顾随在回信中嘱咐她去后拜望台大执教的台静农、郑骞和李霁野,并附上自己的名片。1949年,顾随又为叶嘉莹写了介绍的信件,便于她执信去找台静农。信寄给了赵钟荪工作单位的海军士兵学校。等赵钟荪出狱看到信时,他们已经搬到台北,叶嘉莹也已在台大教课,信未示人。故叶嘉莹起初并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在前些年赵钟荪去世后,整理他的遗物时她才看到。而台静农更无从知道。叶嘉莹凭借自己的实力被台静农选中任教台大,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之后,她又被请去同时在淡江大学、辅仁大学、教育广播电台讲课。
上世纪50年代在台大任教时为小朋友讲课
战乱、颠簸都逐渐远去,叶嘉莹能再度重回古典诗词的世界,沉浸在教学、研究中。为了教学、也为了调解当时台湾旧体诗人与现代诗人之间的争论,她利用暑假,编写了《杜甫秋兴八首集说》,旨在辨析历代诗家对《秋兴八首》注释的正误,为现代诗的写作者展示古诗中“一些超越变化的妙用之理”。在没有复印机、打字机的年代,叶嘉莹“大热的天,每天挤公共汽车去查书。一个图书馆、一个图书馆地跑,去找那些善本书,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它们抄下来。”其中所下功夫可想而知。
“天下有很多事情真是很难预料,因为我在台湾教了这么多学校,而且还有广播,当时大陆竹幕深垂,不与西方交往,所有西方的汉学家要想学中国诗词、想学汉学,就都要到台湾去学。到了台湾,台湾大学、辅仁大学、淡江大学等古典诗词都是我教,所以就有外国的学校跟台大要求把我交换到外国去。”叶嘉莹并未想过出国,但台大与密西根大学签约请她作为交换教授,赵钟荪也想趁此机会离开台湾,于是,在短期补习英文并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考核、参加过面试后,1966年暑假,她带着两个孩子开启了北美生活。
1962年台大中文系一年级师生合影,中间穿旗袍站立者为叶嘉莹
应海陶玮的邀请,叶嘉莹先去哈佛与其进行合作研究,再于9月去密西根大学执教。一年后,她回到哈佛任客座教授,赵钟荪亦申请来到了美国,长女升入密西根大学,次女入读高中。
在结束密西根大学和哈佛大学总计两年的交换教授工作后,海陶玮继续发出聘用邀请,但叶嘉莹坚辞要返回台湾。因为惦记着仍留在台湾的父亲,也惦记着台大、淡江、辅仁三所大学的课程,“我说如果不回去,把三个学校的工作都给撂了,我不能那样做”,遂返回台湾工作。次年,她收到哈佛的聘书申请赴美工作签证时被拒。听从海陶玮的建议,取道加拿大,欲从温哥华申请赴美签证。不想却从此留在了加拿大。
1966年,叶嘉莹应聘到哈佛大学做客座教授
却羡浮槎有定期
由于丈夫和女儿都已在美国生活,叶嘉莹在台湾的收入不足以养家,只能赴美工作。当她在温哥华申请美国签证被拒签后,海陶玮联系了UBC大学的蒲立本教授。恰逢UBC大学需要招聘教授古典诗词的老师来接替年老体弱的老教授李祁,担任从美国招生来的施吉瑞和白瑞德的博士导师,叶嘉莹便被录用,条件是除了带两名博士,还要用英文教一门全校选修的中国古典文学课。于是,在看租房广告找房子、买二手家具、准备生活用品、再把家人分别从美国和台湾一一申请过来的同时,寄居在同事家地下室的叶嘉莹还必须查着英文字典备课到深夜两点。
先前只有十几个学生选的课,在叶嘉莹教授后,选课的人达到六七十人。半年之后,1970年3月,叶嘉莹收到UBC的终身聘书。她信守承诺,即使在海陶玮退休邀请她去哈佛接班时,也不为所动,仍然仅是暑假去哈佛讲课和做研究。
1971年春天,父亲脑溢血突然晕倒,住院昏迷一个月后在医院病逝。那年暑假哈佛讲课时,她独自去了欧洲游览。一方面也因为曾在台湾听过她讲阮籍诗的侯思孟教授力邀其去法国盘桓几日,希望她在观法兰西美景之余,与她近一步探讨阮籍的诗,另一方面也是纪念父亲。童年时,父亲给订阅的儿童杂志上介绍过西方名胜,印象深刻的是罗马庞贝古城。父亲不在了,去看看古城,也算是与旧时回忆的一份关联。一路下来,遇到从前的学生、朋友之外,还遇到老邻居盛成先生。当年盛成租住叶家南房时,她还在上小学。相隔四十年、离家万余里重见父执,不胜唏嘘。最后一站瑞士时,叶嘉莹在《欧游纪事》中写有“早知客寄非长策,归去何方有故庐”,因为“其实我最想去的地方是回到北京,回到中国”。
叶嘉莹与父亲在温哥华合照
三年后,1974年夏天,叶嘉莹经由香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北京。申请回国签证时,中国驻加拿大大使夫人张颖推荐叶嘉莹阅读浩然的《艳阳天》,后来又藉由其他因缘巧合,她不仅认真研读了小说、还与浩然见面长谈,并写下几篇内容深刻的研究文章,为小说再版写了序言。自从第一次回国后,叶嘉莹与祖国的联系越来越紧密。1976年1月,为联合国中国代表团举办的周恩来追悼会写挽联,9月为毛泽东追悼会写挽联。同年,为了方便回中国,叶嘉莹申请加入了加拿大籍。1977年她再度回国探亲。
骥老犹存万里心
在安宁平静中,叶嘉莹却又一次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劫难。1976年春天,当她转机多伦多看望大女儿后,刚飞去费城看望小女儿并参加学术会议时,却突然传来大女儿和女婿因车祸去世的噩耗。年逾半百,痛失爱女!处理后事完毕,叶嘉莹归家闭门不出,以《哭女诗》十首哀悼女儿、女婿排遣哀痛,句句断肠。
1974年摄于U.B.C.校园,长女婚礼,右二为叶嘉莹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可是你要知道,人不经过绝大的痛苦,你不会觉悟。我就是因为经过这么多患难痛苦,把自我打破了,不再被自己的家庭子女所束缚了。我一世的辛勤,忍气吞声,养家的责任我已经尽到了,我要把自己投向古典诗歌,我要为古典诗歌的传承献出我的余生。所以我说我一辈子没有作过自己的选择,最后才是我的选择,我就选择回到祖国来教书了。”
1978年春天,叶嘉莹给国家教委写信,申请回国教书。第一次回国教书由教委安排在北大授课。但之前她已经与在南开大学担任外语系主任的李霁野教授取得了联系,李霁野说“北大名教授很多,我们南开在‘文革’期间很多老教授都不在了,你来南开教书吧”,北大的课讲完后,南开大学的老师来京接她,由此结缘南开。
1979年初,叶先生第一次从北京至天津,南开大学诸教师在车站迎接
叶嘉莹开始了暑假回国教书、开学返回UBC的迁徙式生活,机票全部是自费。UBC的暑假放得早,四月份就能回国,能教两三个月。UBC 的教授每五年可以带薪休假一年,但薪水只有60%。叶嘉莹也申请过两次年假,即使牺牲薪水,也愿意留在“自己的国家,用自己的语言来讲授自己所喜爱的诗歌”。南开之外,她还受邀去过北京师范大学、首都师范大学、天津师范大学、复旦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南京大学、四川大学、兰州大学、云南大学、黑龙江大学、新疆大学、新疆师范大学等处讲学。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课堂场面热烈,不止是座无虚席,常常连过道、窗台都挤满了人,下课后学生久久不愿离去。
自从1969年离台后,1989年叶嘉莹首次回台讲学。由于她两次回大陆探亲,被台湾当局列为“不受欢迎的人”,文章不许在台湾发表、也不许台湾学界与之往来,更遑论去授课。1987年台湾解严之后,才有所松动,台湾新竹清华大学是第一个邀请她去讲学的台湾的大学。当时1500人的礼堂都坐满了,“不仅是新竹,还有台中、台北各地方的人都跑来了。这么热烈的场面,真的让我感动。”
1991年,叶嘉莹当选为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是加拿大有史以来唯一一位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院士。寒假中,南开大学邀请叶嘉莹赴津,为其举办庆祝会,并提出请她在南开办一个研究所的建议。1993年1月,在只有少量创办费、没有经费、也没有正式办公室的情况下,“中国文学比较研究所”成立于南开。她捐出自己在UBC大学退休金的一半(十万美元)设立了以老师顾随的别号命名的“驼庵奖学金”及纪念长女夫妇的“永言学术基金”。1999年,由加拿大华人慈善家蔡章阁捐资为研究所兴建的大楼落成,研究所更名为“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
1999年,叶先生在新落成的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大楼前
2000年,澳门实业家沈秉和捐助一百万元人民币资助研究所购买设备、图书等。2004年,蔡章阁的长子蔡宏豪捐款30万元人民币设立“蔡章阁奖助学金”。2006年博士后张静出站,担任所长助理。研究所的人员力量日渐强大起来,工作开展越来越顺利,“学校也给我安排了长久的住所,自从我北京祖居的老宅察院胡同被拆毁夷平后,南开大学就成了我在祖国唯一的‘家’了”。如今,叶嘉莹在南开大学执教已经近40年了。
“我只不过是一直以诚实和认真的态度,在古典诗歌的教研道路上不断辛勤工作着的一个诗词爱好者而已。我的生活并不顺利,我是在忧患中走过来的,诗词的研读是支持我走过忧患的一种力量。我亲自体会到了古典诗歌里的美好、高洁的世界,而现在的年轻人,他们进不去,找不到一扇门。我希望能把这一扇门打开,让大家能走进去,把不懂诗的人接引到里面来。这就是我一辈子不辞劳苦所要做的事情”。
她说,“人生数十寒暑,回首一看,数十年一瞬间,不管是悲欢离合,刹那之间都过去了。我已经90多岁了,虽然老了,可是我有一个梦,我的梦是什么?我在等待,等待因为我的讲解而有一粒种子留在你的心里。多少年之后,等着这一粒种子有一天会发芽,会长叶,会开花,会结果——‘千春犹待发华滋’”。
作者简介:辛上邪,中国古代文学博士。学者,专栏作者。关注唐代历史还原和现代教育及某些其他问题。现定居加拿大。